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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uynetwo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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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31 23:33:26

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 奇术

又到夜深。

张小凡翻来覆去睡不着,连带着在他身边的猴子小灰也睁大了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至于其他的师兄都早已鼾声大做,便是大黄,此刻也趴在地上睡熟了。

月光如水,从窗口照了进来,洒在地上,如霜雪一般。

张小凡悄悄爬起,小灰立刻窜进他的怀中,张小凡抱着它,摸了摸它的脑袋,向外走去。

回廊清清,悄无人声。

他暗自苦笑,从到了通天峰之后,他几乎就没有一个晚上睡得安稳过,想到明日就要与陆雪琪的比试,他心里仍然有说不出的紧张。

便在这时,他怀中的猴子小灰忽然不安地动了一下,张小凡向它看去,只见在月光之下,小灰一双机灵的眼睛正看着前方阴影处。

黑暗中,仿佛有一道身影闪过。

张小凡心中一动,跟了上去。

那身影跑得并不快,而且一边跑肩头似乎不断耸动,倒似是哭泣的样子。张小凡远远看去,认出了是田灵儿,心中更是奇怪,同时看着师姐哭泣的样子,心中又有了一丝莫名的难过。

田灵儿直跑到云海上,来到中心的擂台边,看看四周无人,仿佛再也忍耐不住,蹲在地上哭出声来。

张小凡从未见到师姐如此伤心,脑海中一阵恍惚,缓缓走到了她的身边,低低叫了一声:“师姐,你......”

田灵儿吓了一跳,跳起转身,见是张小凡,才放下心来,随即心头又是一酸,忍不住扑到张小凡的怀里,在他肩头大声哭泣。

张小凡身子在瞬间一片僵硬,全身上下都被石化一般,再也不能动上一动。

她的抽泣声回荡在耳边,从肩头感觉到她传来的淡淡的身体的温暖,仿佛在梦境中常常见到的情景今天竟然真的发生了。一股似有若无的幽香,隐约传来。

张小凡就这么站着,看着远方,尽管心中有无数个念头想要拥抱这个女子,却终于还是没有。

也许,真的拥抱了你,生命就从此不一样了吧?

田灵儿在这个时候,离开了他的肩膀。张小凡心中一片空虚,隐约中,感觉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他的肩头,已被泪水打湿了。

田灵儿用手揉了揉红了的眼睛,看见了被自己哭湿的张小凡的肩头,脸上一红,道:“对不住了,小凡。”

张小凡摇了摇头,道:“师姐,你怎么了。”

田灵儿刚要说话,却听脚下有东西“吱吱”叫了两声,低头一看,却是小灰也跟了上来。她默默俯下身子,把小灰抱在怀里。

“从来没有过的,小凡,从来没有过的。”这女子站在黑夜月光之中,凄清美丽,带着几分哀愁的对着张小凡说道:“爹和娘从来没有这么骂过我的。”

看着那哀痛中美丽的脸庞,张小凡心中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仿佛她那般悲伤都是自己带给她的。他强自稳住心神,柔声道:“师姐,怎么了?师父师娘为什么骂你?”

田灵儿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张小凡,从小到大,这个小师弟一直都是她除父母以外最亲近的玩伴,此刻在她心里,似乎隐隐约约想到了一个念头:小凡师弟是什么时候开始,一直就对我这般温柔的?

然而,这念头却只是一闪而过,她的心中此刻满是悲伤,终于还是向张小凡带着哭声道:“还不都是为了齐昊大哥!”

张小凡脸色刷地白了,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拳头,他握得这般紧,以至于指甲深深刺到了手掌之中。

“你还不知道吧?”田灵儿一旦打开了话头,对这个小师弟就再也没有防备之心,可是张小凡却在心里狂呼着:“我知道,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

月光冷冷,洒满人间。

“齐昊师兄与我两情相悦,我对他们说了,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他的。”田灵儿平静了一点,却没有发觉,她每说一句话,张小凡的脸色便失了一分血色。

“......但是爹却大声骂我,说我不懂事,就连一向疼我的娘也变了脸色,站在爹那一边。怎么会这样,小凡?”

张小凡低下了头,不让田灵儿看到自己的脸,低声道:“师父师娘怎么会知道的?”

田灵儿心情激荡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张小凡话里有些破绽和异样,嘴角一扁,几乎又要哭了出来:“我本来也想不到,后来才知道,是与我同住的小竹峰文敏师姐她们告诉了水月师叔,水月师叔又和我娘说了。我与文敏师姐她们那么要好,叮嘱了她们好多次了,可她们还是说了出去,我、我......”

她眼眶一酸,泪水终于还是流了出来。

张小凡涩声道:“也许师父师娘他们是为了你好,他们是你父母,决不会对你不好的!”

田灵儿擦干了眼角泪珠,大声道:“他们懂什么!他们只懂得门派之见,只知道齐昊大哥是龙首峰苍松师叔的得意弟子,只知道若是我与齐昊大哥好了他们就会在青云门中抬不起头来,根本就没有为我想过。”

她带着几分伤心几分愤怒乃至几分决然地道:“那些面子和我的幸福比起来,算得了什么,我真怀疑他们是看重面子还是看重我这个女儿?”

张小凡霍然抬头,看着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师姐。

那是何等伤心的一种眼神啊!

彷徨无助,像失去父母的小鸟独自伫立在风雨之中,哀伤中带着一丝惊惶,如刀一般刺入了他的魂魄!

张小凡几乎立刻就被这种眼神打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悲伤从心头泛起,如果能够让他为这个女子承担此刻的痛楚,他无论什么样的艰难都愿意一肩承担,可是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低低叫了一句:

“师姐!”

“我要和他在一起,”田灵儿决然断然地说道,与其她是对张小凡说的,还不如说她是对着自己内心、对着不在此处的田不易夫妇说的,“我一定要和齐昊师兄在一起,我们山盟海誓过了,就算爹娘再怎么反对,就算等到海枯石烂,我们也会在一起的。”

她仰望夜空,对着那轮明月这般发誓。清冷月光静静洒在她的身上,她美丽的像是一朵带着哀伤在夜晚盛放的百合,让人眩目于她的美丽而忘却了在她身旁,那道萧索而心死的影子。

※※※

站在高处,初升的阳光暖暖地洒在张小凡的身上,温暖了身子却暖不了内心。他面无表情地站在擂台之上,面对着站在自己对面美若天仙的陆雪琪。

那个冰霜女子眼中的轻蔑如此明显,在广场之上,谁都知道,他更多的是靠运气而不是实力进入到前四行列。

在她背后,天琊散发着淡淡的蓝色的光芒。张小凡看着这传说中的神物,淡淡地想到:再过一会,自己面对着就是它了么?

然后,他在片刻之间就把这个问题忘了,从昨晚回来之后,他的精神就都在一种恍惚中起起伏伏。

云海之上,此刻只剩下了两个大擂台,但以围观的青云弟子人数论,观看西边齐昊与曾书书比试的人数只怕还不及这里的三成,几乎所有的人都被此次风头最劲的陆雪琪以及运气太好的张小凡给吸引了过来,而在长辈之中,包括掌门道玄真人在内的绝大多数人也坐在了这个擂台之下。

只是,当众人看到陆雪琪登上擂台之后,人群中在一阵欢呼之后,多半便是讨论张小凡会在一息还是一刹之间败北。

台下,田不易眉头紧皱,纵然张小凡的根底他知道的颇为清楚,但听到身后人们的轻蔑议论依然让他很不舒服。而坐在他身旁的苏茹却是在四处张望找着女儿,昨晚的一场大吵,田灵儿哭着跑开,今日一早便不见了人影,以她为人母对女儿的了解,只怕这倔女儿是跑到齐昊比试擂台那里去了。

她摇了摇头,虽然她十分疼爱这个唯一的女儿,但这一次她却完全站在丈夫这一边,或许这是为人母的本能吧,她总是觉得,龙首峰里的人都不甚好。

她转过头,看向台上,与此同时,台上的张小凡也正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接,片刻之后,张小凡在她身边看了看,仿佛没有找到要找的人,又默默把目光收了回去。

苏茹微微皱眉,对田不易道:“小凡今天的神色有些不对,好像死气沉沉的样子。”

田不易淡淡道:“他紧张而已,小孩子没见过世面,不足为奇。”

苏茹沉默了下来,便没有再说话。

张小凡收回了目光,落到了对面陆雪琪的脸上,那在初升阳光中绝美的脸庞奕奕生辉,光彩照人,很快的,陆雪琪感到了张小凡望来的目光,眼中再度出现了不屑之意。

但是这一次,张小凡却没有再回避,他甚至没有感觉到对面讥讽的眼光,那美丽的容颜此刻对他来说竟然完全没有了意义,只有在他深心处,低低的、痛苦的念着一句话:“她不在,她去看齐昊的比试了!”

聪明如陆雪琪,很快地发现这个对手只是目光看着自己,但在他空洞的眼神中却分明想着另外的事而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存在。这几乎是她生平第一次的经历,在她眼睛中仿佛也隐约现出了一丝惊讶。

“当!”

钟鼎齐鸣,回荡在通天峰上。四下里迅速安静了下来。

陆雪琪挺直身子,深深呼吸,只要再胜两场,就两场,就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以及恩师的期望。天琊在她的背后,蓝色的光芒渐渐亮了起来。

“小竹峰弟子陆雪琪,请赐教。”

张小凡如从梦中惊醒,第一个反应却不是回礼,而是怀着万分之意的期望向着台下看去,那里,人头耸动,万众瞩目,却没有自己想见的人的身影。

陆雪琪脸色一变,台下青云弟子也是一片哗然,这是头一个对着陆雪琪如此失礼的人,田不易与苏茹对望一眼,同时都觉察了出来,今天这个小徒弟是真的有些不对劲。

张小凡缓缓转过头,面色如死灰,淡淡地道:“我是大竹峰张小凡,请师姐千万莫要手下留情。”

陆雪琪一怔,虽然在比试之前说的不过都是客套话,但这张小凡看起来却大是古怪,哪里有人会说什么不要留情的话,听起来像是讥讽,但看他样子却又不像。

但陆雪琪毕竟是水月大师的得意弟子,心力坚定,脸上神色丝毫不变,也不再多说什么,右手一比,在她背后的“天琊”缓缓升起。

张小凡看着那蓝色的光芒越来越深,越来越大,照着自己的身躯都带了蓝色,却再也找不到一点紧张的感觉,反而在内心深处,隐隐期待着什么。

他拿出了那根黑色而难看的烧火棍。

台下一阵哄笑,与对面堂皇高贵仙气万方的“天琊”相比,烧火棍就像是地上丑陋的一条虫子。

而此时此刻,还是一条心丧若死的虫子。

冰凉的感觉,再度充盈了全身,不知为何,今日这根烧火棍上,仿佛有了灵性般特别兴奋,那股冰凉感觉游动的速度比往日快了许多。张小凡甚至感到,若不是自己与这烧火棍有血肉相连的感觉,若不是自己握住了这烧火棍,只怕它自己早就冲向陆雪琪了。

不,应该不是向着陆雪琪,而是向着天琊,那一种莫名的感觉,就像是两个深仇大恨的仇人。

此刻,陆雪琪的脸色忽然也变了变,天琊的光芒太盛,似乎她自己也有些奇怪吧。

可是张小凡,却没有意思深想下去,他望着那在蓝色光辉之中的美丽女子,忽然间发现,她好象师姐,可是“师姐”却带着冰冷的目光,冷冷地看着他。

擂台之上,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张小凡与陆雪琪两个人,竟然没有动手,只是互相盯着对方,一动不动。

场下哗然,议论纷纷。

陆雪琪猛然惊醒,刚才一向与她灵性相通的天琊突然出现了往日不曾有过的异动,令她心中奇怪,但以念力查看天琊,却并无什么异样,只是仿佛天琊隐隐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感觉到场下无数道异样的目光,陆雪琪眉头一皱,定了定神,冷哼一声,把诸般杂想排出脑海,一声轻叱,天琊蓝光盛放,冲天而起,但仍然没有出鞘。

自七脉会武比试开始,天琊便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但直到现在为止,陆雪琪都在没有出鞘的情况下逐一击败了所有对手,这也让众人猜测,究竟何人能够让她抽出神剑,此时,所有人都猜想一定要到最后决战,以龙首峰齐昊的那等修为,才能做到这一点吧。

蓝光,映在了张小凡的脸上,却照不出他有什么表情,黑色的烧火棍发出淡淡的青光,缓缓离开了他的手掌,停在了他的身前。

尽管早已把这烧火棍拿来看过,但大竹峰上下人等,包括围观的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看到张小凡施法。杜必书哼了一声,道:“要不是亲眼看到,我可真不信两年前还是笨笨的小师弟突然变做了天生奇才。”

台上,陆雪琪脸色肃然,法诀紧握如山,只见在半空中光芒万丈的天琊忽地转身,疾如闪电,带着开山斩海的气势向张小凡冲了过去。

烧火棍立刻迎了上去,玄青色的光芒在半空中与那万丈蓝光撞到一起,那阵势,竟似乎丝毫不惧。

下一刻,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只见张小凡竟是不堪一击的样子,如受重创,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烧火棍更是光芒失色,黑忽忽的在空中打转飞回主人那个方向。

一时之间,大竹峰的人都站了起来,性急的如杜必书等人还失声叫了出来。

张小凡背向后撞到了擂台柱子之上,跌落了下来,喉口一甜,一口鲜血喷出,洒在了飞回的烧火棍上,带了几分血色,然后,在没有人看见的情况下,张小凡的鲜血迅速渗了进去。

天琊威势如此之大,所有的人都惊得呆了!

陆雪琪面冷如霜,更不迟疑,蓝光一闪,天琊在半空无情地斩了下去。就在此时,烧火棍上突然间黑气蒸腾,尤其是在棒身顶端,青光更是大盛,张小凡嘴角挂着血丝,缓缓站起,面色苍白但眼眶如血,相貌竟然带了几分狰狞。

说时迟那时快,烧火棍在黑气青光中再度冲向天琊,两件法宝在半空中一旦接触,便即互相弹开,站在后方的陆雪琪与张小凡身子都是大震。

半空之中,蓝光闪烁,青光灿烂,在空中飞来纵横,所到之处,擂台之上原本坚硬之极的巨木都如纸屑一般四散飘飞,声声巨响如晴天霹雳,震耳欲聋。围观的近千青云门人无不变色,大试开始以来,没有一场比试像今天一般,一开始就如此激烈,场面更无今日宏伟,只片刻之间,偌大一个擂台竟被这两件威力绝伦的法宝给拆了七七八八。

台下原本围观的人们向后退了一段距离,只见张小凡与陆雪琪二人此刻都已飘浮至半空之中,陆雪琪双手握着法诀,全力操控,姿态严肃中透着潇洒;但反观张小凡,却似乎有些古怪,烧火棍威力虽然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大,但他却并没有像陆雪琪一般手握法诀,反而是人在半空,手舞足蹈,而那烧火棍竟也随他心意,疾若闪电,与天琊斗得不亦乐乎。

尽管如此,但张小凡心里却是有苦说不出,天琊威力之大,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烧火棍每一次与天琊的撞击,他全身经络就剧震一次,若不是他从小在太极玄清道外还暗自修习了天音寺的“大梵般若”功法,经脉强固,同时有大梵般若护身,勉强抵住天琊神力,早就吐血败亡。但看着前方陆雪琪却丝毫没有什么异样,天琊在她操控之下,蓝光越来越盛,威势越来越大,渐渐把烧火棍青光黑气给压了下去。

这厢里张小凡叫苦不迭,另一侧陆雪琪心里却也是吃惊不小,对方其貌不扬的烧火棍法宝竟然有可以与天琊相抗衡的灵力不说,而且还似乎隐隐有一种吸嘬之力,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自己体内灵力精血,若不是根基坚固,只怕首先压不下体内翻腾的热血了。

念及此处,陆雪琪心头又是一阵气血翻涌,浮在半空中的身子几乎差点失去平衡,她心头惊怒焦急,从交手情况来看,她直觉地发现对手在太极玄清道上修行其实并不甚高,远远不如自己,但不知为何他运用着这根古怪法宝威力竟如此之大,连天琊也只能在表面上占了上风。

陆雪琪银牙一咬,粉脸生煞,全身衣衫无风自飘,只见天琊在半空中与烧火棍重重一击之后,张小凡全身大震,烧火棍也慢了片刻。

趁着此时,天琊霍然飞回,陆雪琪疾探右手,握住天琊。在她玉一般的手掌与天琊相触的那一刻,刹那间蓝光万道,吞没了她的身影,天琊剑身一震,发出如龙吟一般的巨响,扶摇上天,陆雪琪竟似与天琊人剑合一,冲天而起,直上青天。

张小凡此刻心中早已忘了什么身外之事,只感觉到自己与半空中身前的烧火棍那种血肉相连的感觉愈发浓烈,甚至感觉出这烧火棍就像一个活物,此刻正兴奋不已,一股莫名的煞气直冲上脑海。

他在半空之中,昂天长啸。

声动四野,天地变色!

黑色青光,直上天际,狂风大做,云气沸腾!

忽地,蓝光一闪,一声尖啸从远及近,从悄不可闻迅速增大,直到震耳欲聋,让人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万道蓝光,此刻竟都合为一体,成一巨大光柱当头击下,看这气势几乎欲将青云山脉斩为两半。

张小凡面孔扭曲,五官七窍在这片刻间突然全都流出血来,但看他神色之间,竟无丝毫畏惧之意,目光炯炯,同样伸手一探抓住烧火棍,瞬间内漫天青光黑气如握在他手中一般,直直迎向向下冲来的蓝色光柱。

外围,年轻的青云弟子都屏住了呼吸,看直了眼,再无一人对张小凡有任何轻蔑之意,而老一辈的长老首座之中,也纷纷变了脸色。

这一场比试,竟已是生死之争。

但不知为何,却没有人出来制止?

“轰”,如天际惊雷,炸响人世,仿佛整座通天峰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蓝光倒折而回,陆雪琪现身天际,紧握天琊,但嘴边却缓缓流出了一道鲜血。

台下,水月大师霍然站起。

半空之中,张小凡耳边只剩下了狂风呼啸的声音,眼前一片模糊,殷红的鲜血几乎遮住了他的眼睛。如果他听得到外界的呼喊的话,就会听见在他下方,大竹峰众人的惊呼之声。

苏茹的嘴唇失去了血色,看着半空中那几乎已成了一个血人的小徒弟,急促而低声地向田不易道:“不易,让小凡认输罢,快让他认输罢。”

田不易身子抖了一下,死死盯着半空之中,慢慢摇了摇头。

感觉不到痛楚了,张小凡在那瞬息万变的空中,心里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他甚至忽然想到,我死了之后,师姐她会不会来看我呢,许多年后,她过着幸福日子的时候,是不是也把我忘了呢?

他伸手擦去了眼角的血,和,水!

陆雪琪只觉得浑身剧痛,体内气血在剧烈震动的经脉中到处冲突,仿佛要破体而出,欢呼着冲向前方那恐怖的青光黑气之中的狰狞恶魔。

这已是生死时刻!

这已是永恒瞬间!

这美丽女子,在狂风中傲然伫立,任凭风力如刀,竟不肯稍退半分。她昂首,望天。

风,突然停了,凝固在半空之中。

天地,突然静了,停在了这个时刻。

“轰隆!”低沉的呼啸仿佛从天边传来,回荡在整个天地之间。

陆雪琪反手,拔出了“天琊神剑”。

顿时,漫天的蓝光消散了,收缩了,仿佛如巨龙吸水一般都被吸到那如秋水一般的剑刃之上。

通天峰上,一片寂静!

传说千年的天琊终于出鞘!

陆雪琪面如寒霜,手握剑诀,竟然在悬空的状态下脚踏七星方位,凌空连行七步,长剑霍然刺天,玉颜在刹那间再无一丝一毫的血色,口中诵咒:

“九天玄刹,化为神雷。

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片刻之间,原本晴朗的青天黑了下来,天际突然出现的乌云翻涌不止,雷声隆隆,黑云边缘不断有电光闪动,驰骋天地间,一片肃杀,狂风大做。

大风扑面而来,张小凡微微张开了口,这个情景,仿佛在久远之前的记忆中曾经出现过一次。地面之上,上至道玄真人下至各脉首座长老,个个脸上都是惊骇莫名齐齐站了起来,又转而看向小竹峰的水月大师。

半晌,田不易涩声道:“你教出的好徒弟啊!”

水月大师却是全然不理众人,一向淡漠的脸上首次出现了担忧,望着在天空中的那两个人。

“神剑御雷真诀!”道玄真人缓缓收回了目光,心中大为震动,想不到青云门下,年轻一辈之中,竟有了如此了不起的人才。

只是,看着那女弟子脸色,虽然勉力施展出这等盖世奇术,但身子颤抖,面白如纸,只怕是力不从心了。

天空之中,雷声愈急,张小凡分明感觉到,自从天琊出鞘的那一刻起,手中烧火棍上顿时腾起了一股充沛无比的力量,就像是这与自己血肉相连的法宝从内心深处深深呐喊一般。

仿佛是它等待这一刻,已有千年!

天空更黑,乌云压顶,厚厚云层中缓缓出现了一个巨大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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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发表于 2007-4-1 11:21:27
不错 加油更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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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发表于 2007-4-2 18:56:04
什么时候能连载到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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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发表于 2007-4-2 18:57:02
第2早有了..我继续发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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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发表于 2007-4-2 19:00:02

第一卷 第三十章 怀疑

像是幽冥的通道,漆黑一片深深不可见底的巨大漩涡倒挂在天际,如九幽妖魔张开了恐怖大嘴,要吞噬世间一切。狂风凛冽,风卷残云。雷声隆隆,电芒窜动。
张小凡欺身飞进,烧火棍玄青光芒闪动,在漫天黑云之下显得引人注目。陆雪琪望着张小凡裹在青光中冲来的身影,玉脸煞白。

“神剑御雷真诀”是道家仙法中的无上奇术,以凡人之身引发天地至威,可以想见陆雪琪身体此刻所承受的压力之巨。“天琊”乃不世出的神兵,本来正是用来施展“神剑御雷真诀”的好兵刃,但与之相比,陆雪琪本人的道法修行却是不足。

此刻,她只觉得天际乌云之中,无限的巨力如汹涌澎湃的怒涛般向她身体里涌来,全身上下外人看似没有什么变化,但体内血气翻腾,几乎都要被这股大力涨破一般。若不是天琊不断吸走了这汇聚而来的汹涌巨力,陆雪琪只怕早就支撑不住了。

风声呼啸,雷电轰鸣,她凌空而立,恍惚中几乎以为自己像是风中无力的小草,下一刻,她想起了师父水月传她这奇术时的话:“雪琪,你资质之佳,是我生平仅见,但这真诀威力太大,故反噬之威更是沛不可当。你修道之日尚浅,虽能勉强掌握,但千万不可随意施法,免遭灭顶之灾。”

“轰!”

一声炸雷,几乎就是从通天峰当头天空炸响,每个人都隐约感觉到脚下土地轻轻晃动了一下,仿佛上古雷神被人惊扰了沉眠,狂怒嘶吼!

一时间人人变色!

张小凡此刻距离陆雪琪只有两丈,看了这威势,任谁都知道一旦陆雪琪施法完成,只怕他便要灰飞湮灭。只是他突然全身一紧,身子竟如撞到一面软墙一般停了下来,前进不得。

张小凡在刹那间面如死灰。“神剑御雷真诀”是青云门镇山奇术之一,何等神妙,在施法时通过神兵自然而然在施法者身边布下一层无形护罩,张小凡竟不得进。

烧火棍光芒更盛,却再也无法前进一步。或许在灵力威势上,张小凡的烧火棍并不逊于天琊,但在功法上却相差太远,他只是以本身灵力催发烧火棍威力,决然比不上陆雪琪那经过了千百年青云门各代祖师千锤百炼的无上奇术。

但就在这绝望一刻,眼看天空中那巨大漩涡旋转更急,雷电大做,天琊神剑光芒越来越亮,这绝世仙法就要施展完成的时刻,陆雪琪却忽然身子一震,原本雪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几乎在身前成了一道血雾。

天琊神剑登时光亮摇晃,似有不稳,陆雪琪银牙紧咬,闭上眼睛,将全部心力灵性全部集中到天琊之上,片刻之后,天琊光亮稳定了下来,反而更胜从前,灿烂夺目,不可逼视。

乌云中一声巨响,那巨大漩涡最深处仿佛出现了一道亮光,那是无数闪电正汇集成一,隐隐正对着陆雪琪手中的天琊神剑。

只是,陆雪琪心里却是一阵绝望,风声中,果然传来了一阵尖锐呼啸。她全力护卫天琊,却再也无力顾及身畔护罩,张小凡大喜之下,与那烧火棍化做一道玄青光柱,划过天际,冲向这在风中摇摆的美丽女子。

就这样了么?

一切都到这里为止了么?

她心头忽然平静了下来,在那一个瞬间心头这么淡淡地想着。

这个瞬间,短短的瞬间,天地是安静的,凝固的,所有的东西都定在那里,只有她立在风中,衣衫飘飘,黑发拂动,睁开了闭上的眼,望向前方那道疾驰而来的青光。

那一刻仿佛永恒!

张小凡望见了她,和她的眼神!

她在风中雨中独自伫立,面对天地巨威却如此安详,只是她脸色微微苍白,眼中竟有一分哀伤,还有一丝惊惶。

风雨呼啸,凄凉天地,这美丽女子,与他静静相望。

那是谁的眼神,哀伤而这般凄凉,仿佛昨夜,那个人为情所伤!那一种痛,深深入了骨髓,深深入了魂魄。

深深!深深!

是你么,那个爱恋着别人的女子?

你斩钉截铁一生不悔地念着他么?

张小凡忽然笑了笑,带着一分哀伤与心死,恍如昨夜。

烧火棍溶入到天琊神剑光芒之中,所有人都再也看不清他们二人身影,也看不到烧火棍的光芒忽然黯淡了下来。此刻,天际巨响,一道无比巨大的电柱从天而降,落到天琊之上。

整个天地,满天神佛,仿佛在同一时刻,一同吟唱。

巨大的光柱从天琊上折射而出,带了毁天灭地的气势,冲向了张小凡,生死关头,烧火棍腾空而起,挡在了主人的身前。

下一刻,张小凡被光芒吞没了。

许久!许久!许久!

天空乌云散去,光芒消失。

人们怔怔地看着天空,看着那一个少年,紧紧握着一根黑色的烧火棍,如一颗受尽折磨遍体伤痕的石头一般,直直掉了下来。

他没有掉到地上,田不易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下,接住了他。只见田不易脸色凝重,出手如风,立刻撬开已毫无知觉的张小凡的嘴,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也不管多少,把倒出黄色的药丸直接倒到了张小凡的嘴里。

那药丸入口即化,田不易一声不吭,腾身而起,一道赤芒立刻升起,载着他风驰电掣而去,竟是不再向场上看上一眼,看那方向,是回大竹峰去了。

苏茹等大竹峰一脉众人,也纷纷跟了上去。

这时,脸色苍白的陆雪琪落了下来,立刻被狂喜的小竹峰众人包围,在师姐妹们簇拥下,她却一言不发地抬起头,望着天空中渐渐远去而消失的那道赤芒,怔怔不语。

※※※

他仿佛在黑暗中沉眠千年,渴望苏醒却无法睁眼,在沉沉无边的黑暗中,只有他孤独一人。

只是他决然不愿,便在这黑暗中孑然独行,然而除了黑暗,竟是无路可走。

于是他悲愤,深心处有熊熊大火焚烧不止,于是便向那九幽魔神许下重誓:就算他身体魂魄一起化为灰烬,也要点亮这一点光亮,哪怕为此将世间所有,与他一同埋葬。

亘古以来的那一丝戾气,竟是桀骜如初!

张小凡缓缓睁开了眼睛。

柔和的光线映入了他的眼帘,熟悉的居所的味道,飘浮在这个房间。

这里,似乎没有人在。

他缓缓坐起,刚想抬手擦去额头上的一点汗水,便只觉得肩膀胸口小腹处一起剧痛,当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疼得脸色发白。

他坐在床上,不敢再动,过了良久,这钻心疼痛才缓缓散去。

这时该是午后了,房门虚掩着,两扇窗子支起,隐约可以看见庭院中依旧青翠的青草修竹。一向跟着他的小灰和一向跟着小灰的大黄都不见了,会不会是又找到肉骨头了呢?

他笑了一下,对着这个空荡荡的屋子,自己对自己笑了一下。

“吱呀”,门推开了,端庄美丽的苏茹走了进来,张小凡身子一动,叫了一声“师娘”,还没起身,脸上登时又抽搐了起来。

苏茹快步走到床边坐下,柔声道:“你别动,小凡。”

张小凡待痛感稍退,才向苏茹道:“弟子不知道师娘你来......”

苏茹嗔了他一眼,道:“命都去了大半,你倒还有心思记得这个!别废话了,坐好吧。”

张小凡讪笑一下,苏茹替他查看了一番,点了点头,道:“你外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体内经络损伤太重,不安心静养是不成的。”

张小凡道:“是,徒儿给师父师娘丢脸了,真是对......”

苏茹截道:“你给你师父大大长脸了才对,近三百年来除了当初你师父自己参加的七脉会武,大竹峰一脉再没有比你更出色的弟子了。”

张小凡脸上一红,低头道:“那、那都是弟子运气好。”

苏茹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张小凡随即想起,道:“比试结束了吧,最后是谁夺魁,是那位陆师姐吗?”

苏茹微微摇头,道:“不是,是龙首峰的齐昊。”

张小凡不知为何,心里忽然一阵酸楚,低声道:“原来是齐师兄,他真是厉害,连拥有天琊的陆师姐也败在了他手下。”

苏茹听他这么一说,仿佛也触动了什么心思,低低地叹了口气,岔开话题道:“你这一次伤得可不轻,你师父费了老大心力救治,听他说了,以天琊神剑运用神剑御雷真诀,虽然陆雪琪修行不够,但若不是你那烧、烧......你那法宝替你挡了一下,只怕神仙也无力回天了。”

张小凡听了她的话,忽然想起,向四下一看,却是找不到那根黑色难看的烧火棍。

苏茹看着他的样子,淡淡道:“你那件法宝被你师父拿去了。”

张小凡怔了一下,低声道:“是。”随即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道:“师父他老人家......”

苏茹道:“你昏迷了五天五夜,到昨晚伤势才稳定下来,今天一早,通天峰的掌门师兄传信过来,让你师父去一趟,此刻应该在通天峰吧。”

张小凡慢慢点了点头,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自己也觉得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但这两年来那根烧火棍第一次离开自己,却总有些隐约失落的感觉。

苏茹看了他一眼,眼中仿佛也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但还是道:“你刚刚才醒,不要太累了,要多多休息。我吩咐过了,让他们不要过来打扰你,三餐让必书送来就是了。”

张小凡道:“多谢师娘了。”

苏茹点头道:“那你休息吧,回头我让必书把饭菜送来。”说着回过身子,向外走去,就在她正要走出房门时,忽然听到身后张小凡叫了一声:

“师娘。”

苏茹转身,道:“什么?”

张小凡看着她,似乎迟疑了一下,才道:“师娘,我想问一下,你知道龙首峰的林惊羽这次比试结果如何了,当时我在通天峰上,实在无暇去找他问了清楚。”

苏茹又看了看他,道:“他进了前八,但败在了同门师兄齐昊手下。”

张小凡怔了一下,道:“原来他也......谢谢师娘。”

苏茹微微摇头,道:“你休息吧。”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张小凡缓缓躺了下来,望着房间的天花板,默然不语。

※※※

青云山通天峰上,玉清殿内。

道玄真人居中坐着,其余六脉首座也赫然在座,此外,大殿之上再无他人。

众人皆默然不语,道玄真人低眉垂目,看着手中把玩着的一根黑色的烧火棍。

“田师弟,”道玄真人打破了沉默,道:“你怎么看?”

田不易沉默片刻,道:“张小凡上山之始,并无此物,多半是这些年中机缘巧合,在哪里偶然得到这等宝物。”

苍松道人在一旁冷冷道:“此棍可与天琊相抗,已是神兵之属,但遍观天下,从未听说有这等宝物。”

田不易脸色一沉,冷然道:“神州浩土,何等广大,不知道还有多少不世出的奇珍异宝,你我充其量也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苍松道人脸上怒色一闪,还未发作,却听小竹峰的水月大师冷冰冰地道:“我们自然是井底之蛙,但这黑棍施法时妖气腾腾,明明便是一件邪物,倒不知道为何田师兄却看不出来?”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发些黑气便是妖气了么?有些红丝便是邪物了么?若如此,我回去把脸涂黑了,诸位是不是也把我当做魔教妖人给斩了?”

道玄真人眉头一皱,道:“田师弟,你不要这么说话,怎么好端端的说自己是魔教妖人!”

田不易冷哼一声,甩过头去,不再说话。

道玄真人叹了口气,把手中那烧火棍放到手边茶几上,道:“今日请诸位前来,便是商议一下,一来此次七脉会武之中,大竹峰弟子张小凡手中多了这一件古怪法宝,来历不明而威力绝大,二来当初我等商议派前四位弟子去空桑山万蝠古窟查探,另三位大家都没意见了,唯有这张小凡......”

田不易越听越怒,本来他对张小凡修行忽然突飞猛进也有些困惑,对这烧火棍亦有疑心,但在这玉清殿上,别人不说,偏偏对自己门下弟子诸般挑剔,他如何不怒,当下沉着脸,刷地起身,大声道:“掌门师兄,你欲待如何?”

道玄真人没想到田不易竟有这么大的反应,吃了一惊,众人纷纷侧目,坐他田不易身旁,一向与他关系还算不错的风回峰首座曾叔常拉了拉田不易的袖子,道:“不易,掌门师兄也没说什么,你先坐下。”

道玄真人脸色微沉,道:“田师弟,此间事的确有些古怪,我为一门之长,自会秉公处理,你放心好了。”

田不易脸上怒色依然,但看着道玄真人脸色以及身旁曾叔常劝了两句,终究还是坐了下来。

道玄真人缓缓道:“诸位,此棍刚才大家也都看过了,外表平平无气,内里却隐有煞气。但最紧要的是,以我等修行,都不能掌控此物,反而是那一个顶多只有玉清境第四层境界小弟子可以驱用,这是何理?”

众人包括田不易都是默然,他们都是一等一的修真高人,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没有人愿意说出口来。

最后还是道玄真人道:“以我看来,这黑棍多半便是‘血炼’之物。”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在座各位首座还是微微变了脸色,所谓血炼之物,便是以人本身精血化入炼造宝物之中,这等奇术,方法诡异艰险不说,法宝材质更是苛刻无比,万中无一,而且炼造过程凶险之极,一个不小心便为法宝凶煞血厉之气反噬,死状苦不堪言。当然,若能成功,则此法宝必定是威力绝伦,而且更有一个好处,便是宝物与主人血气相连,除非有炼造人血脉,旁人皆不能用之,但也因为是以鲜血为引,往往便有了凶煞之气。

传说中这血炼之法,传于上古魔神,自古以来在魔教妖人中代代相传,却并未听说有什么出名的血炼法宝,多半是这法子太过凶险,连魔教中人也不敢轻易尝试。

只是,如今竟在青云门一个少年弟子身上,出现了这等法宝。

道玄真人望向田不易,田不易脸色铁青,缓缓站起身来,道:“师兄,你说的或许有理,但我还是要说,张小凡不过十六,如何懂得这血炼之术?而且他自上山以来,五年中从未下山,来时更是身无长物,又去哪里找这举世难寻的法宝材质?”

苍松道人忽地冷冷道:“或许他是魔教中人处心积虑安插进我青云门下,也不足为奇!”

田不易大怒,道:“若他真有如此心机,又怎会在七脉会武大试中,在近千人眼皮底下驱用此物?再有,若他真是魔教奸细,嘿嘿,苍松师兄,你门下那个林惊羽怕也不干净吧!”

苍松道人似被刺到痛处,起身怒道:“你说什么,惊羽怎么能和你那笨徒弟相提并论?”

田不易脸色更黑,哼了一声,斜眼看去,道:“是啊,我那徒弟是笨,但听说还进了前四,倒不知道苍松师兄门下那叫林惊羽的奇才此次名次又是多少?”

苍松怒道:“他是运气不佳,遇到了他师兄齐昊,若非如此,又怎会进不了前四!”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道:“反正他是没有某人运气那么好,一路之上,都靠着别人弃权轮空才得以晋级,居然还敢大言不惭!”

田不易大声道:“难道他与陆雪琪那一场也是运气?”

苍松道人接道:“不错,就是因为不是运气,所以他就败了,而且败得那么惨,几乎连命都没了!”

田不易越发愤怒,他口舌一向不甚灵活,说不过苍松,但心中怒气更大,脸色涨得通红,怒道:“你要怎样,是否也想看看我是不是浪得虚名?”

苍松道人竟是丝毫无意退让,当即站起,傲然道:“那我就领教一下田师兄你的赤芒仙剑!”

田不易更不说话,踏上一步,右手已握住了剑诀,大殿之上,空气忽然像是凝固了一般。

“放肆!”一声大响,却是道玄真人一掌拍在手边茶几之上,满脸怒容,站了起来,“你们两个可是当我这个掌门的死了不成!”

道玄登上掌门宝座已近三百年,德高望重,平日里虽然和蔼,但这一下发怒,田不易与苍松道人都是吃惊非小,心中震荡,随即退了下去,低声道:“是,掌门师兄息怒。”

道玄真人看了看这些首座,脸上怒容过了半晌方才缓缓退去,沉吟了一下,道:“田师弟。”

田不易走出一步,道:“掌门师兄。”

道玄真人看着他,道:“无论如何,这黑棍来历古怪,若真是魔教之物,那张小凡与魔教有何牵连,我们便不能容他,你可知道?”

田不易微微低头,默然许久,才道:“是。”

道玄真人又道:“田师弟,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滋事体大,我们不可不慎重行事。你今日且先回去,待那张小凡病势稍好,你便仔细盘问,再带到此处,我等再行商议,如何?”

田不易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忽然间重重顿了顿脚,点了点头,连话也不说一句,转身便走了出去。

门外一声呼啸,多半是御剑去了。

大殿之上,曾叔常向道玄真人道:“掌门师兄,田不易师兄的大竹峰一脉难得出现一个人才,却出了这等事,他自然心里不甚痛快,你莫要放在心上。”

道玄真人叹了口气,摇头道:“我自然不会在意,田师弟为人我是知道的,也是信得过的。”

说到此处,他像是想起什么,转头对小竹峰水月大师道:“水月师妹,这几日你门下那女弟子陆雪琪......”

水月淡淡道:“多谢师兄关怀,雪琪身体已经大致恢复。若不是田不易师兄门下出了那等怪人怪宝,一场比斗中耗去了雪琪大半元气,她本也不会输给别人的!”

苍松脸色一变,道玄真人却已抢先摇手道:“哎呀,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计较了。”

苍松和水月彼此瞪了一眼,转过头去,道玄真人看在眼里,心中叹息不已,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身旁茶几之上,只见那根黑色而难看的烧火棍,正静静地躺在茶几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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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 19:00:18

第一卷 第三十一章 正道

大黄躺在地上,眯着眼睛,尾巴不时摇上一下,猴子小灰则趴在他的床上,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看着脸色显得憔悴的张小凡。张小凡瞪了它一眼,没好气地道:“你看什么看?”
小灰自然不会对着张小凡说什么人话,却“吱吱”叫了两声,看它猴脸,主人受了伤,非但未有什么担忧之色,看着反而幸灾乐祸的样子多了些。

张小凡心中有些恼火,不耐烦地道:“去、去、去,到一边去!”

这时脚步声响了起来,未待他进门,张小凡已然听到,笑着道:“六师兄,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送饭......”

他声音忽然停了下来,只见田不易矮胖的身子从房门处缓缓踱了进来。张小凡吃了一惊,这些日子以来,苏茹只让他安心静养,其他各位师兄包括田灵儿在内只来看过他一次,其余时间都只有杜必书三餐为他送饭来,根本想不到田不易会突然出现。

他在床上愣了一会,忽然醒悟,连忙爬了起来,下了床就要行大礼,田不易心思重重,脸色阴晴不定,挥了挥手,道:“罢了。”

张小凡应了一声,起身立于一旁,看着田不易走过来坐在桌旁,一口大气也不敢出。

田不易看了这徒弟一眼,从刚才那反应看,这小徒弟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像是个内涵锦绣的奇才,反而比普通人似乎都差了一些,但偏偏......

田不易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老七,你过来坐下吧。”

张小凡又是一惊,从来田不易对他都是不假颜色,今日对他和蔼了一些,他反而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田不易等了一会,却见张小凡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好象还没反应过来,心中又是一阵生气,微怒道:“是不是要让我请你坐下?”

他这一骂,气势十足,张小凡登时找到了往日师父威严的感觉,居然立刻反应了过来,乖乖坐了下来。

田不易看他样子,反而窒了窒,又多看了他一眼,随之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你身子怎么样了?”

张小凡恭恭敬敬地道:“回禀师父,从通天峰回来以后,蒙师父师娘救治,还有各位师兄的照料,已差不多都好了。”

田不易看着他,淡淡道:“七脉会武已过去一月有余,看来你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有几句话,现在要问问你。”

张小凡心下一沉,隐隐觉得自己一直害怕的事情终于来了,但事在眼前却只能道:“是,师父请说。”

田不易缓缓道:“你那根黑色棍子,是怎么来的?”

张小凡心头一跳,不由自主地向田不易看去,只见田不易也正盯着他,一张脸虽然还是一副平淡模样,但目光炯炯似有神光,竟是不怒而威。

那一刻他在心中转了千百个念头,一时竟是不得做声,田不易慢慢沉下了脸,面色难看之极,再次沉声道:“你说!”

张小凡被他催促,片刻间额头汗水已现了出来,他虽见识不多,但多年前幽谷之中噬血珠与那奇异黑棒激斗之后意外融合之事,毕竟太过古怪,而且其中凶煞险恶,且有吸噬精血异能,这些在平日里与诸师兄谈话时他已知道了决不会为正道所容,如果被田不易知道了实情,只怕更是后果不堪设想。

此外,在他深心处,仍然还有一事,一直是个深深的忌讳,特别是自从他知道了普智和尚乃是天音寺四大神僧之后,再想到他传授给自己的那套口诀......

在那一个瞬间,他便已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不能说出普智之事,连关于他的一丝一毫也不能说。

田不易盯着他。

张小凡在那逼人的目光中,站起,又跪了下去。

“师父!”

田不易眉头紧皱,哼了一声,冷冷道:“说。”

张小凡俯下头,慢慢地道:“那根黑棒,是数年前我与师姐一同去后山幽谷中时,无意得到的。”

田不易微微一怔,随即想起,两年前确有此事,田灵儿到那幽谷之中曾无故昏迷了过去,苏茹曾去查探过却并无什么异样,后来自己也去看了看,的确如此。此事一直是个小小迷团,但日子一久自己也就淡忘了,现在看来,多半便是这根黑棒的缘故了。

但是一根黑棒无人催动便能令田灵儿昏了过去,这是何等凶煞之物,张小凡却如何能够得到驱用?田不易想到这里,心中疑团只有越来越大,沉声道:“你是怎么得到的?”

张小凡不敢抬头,生怕被田不易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他本就不是机巧之人,此刻更是焦急万分,仓促间无论怎样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解释借口。

田不易见他迟疑,他是何等世故老练,当即大喝道:“说。”

张小凡被他一吓,汗水涔涔而下,心头乱跳,不敢再瞒,终于把当日情况大致说了出来,但在这其中,他话到嘴边,却还是把有关噬血珠的事情硬生生收了回来,只说是当日在幽谷之中,他看到黑棒,一时好奇拿起,结果黑棒竟将他精血吸出(其实那是噬血珠的缘故),并感觉恶心欲吐,其后他就昏了过去。在昏迷之前,他隐约看到黑棒把他的精血吸了进去,融入棒身。

他说完之后,头也不敢抬,不敢再看田不易,田不易却皱着眉头陷入苦思:看这小徒弟倒是不像说谎,那种种法宝异能决不是他能编造出来的,但这等奇异法宝,便是连他也是生平第一次听说,如果说和这黑棒有些相似的,只怕便只有千年前魔教的大凶之物“噬血珠”了。

但是很明显,这黑棒与那噬血珠决然不同。

田不易站起身子,在房间中负手来回踱步,沉吟半晌,回头看向张小凡,道:“你先起来罢。”

张小凡低声应了一声,站了起来,但仍然低垂着头,站在一旁。

“但就算如此,那法宝与你有血气相连,是血炼之物......”

张小凡讶道:“师父,什么是血炼之物?”

田不易怔了一下,随即不耐烦地道:“你不知道就算了,我问你你听好就是。”

张小凡立刻低头,低声道:“是。”

田不易看着他,道:“就算那黑棒乃是不世出的异宝,但不管怎样你也要至少修炼到太极玄清道玉清境第四层境界才能驱用......”

张小凡脸色一变。

田不易缓缓地道:“当日在通天峰上,我就问过你,今日我再问你一次,究竟是谁私传法诀于你的?”

张小凡身子一震,他知道自己此时为了这不知名的黑棒已然有了大麻烦,若再加上私自修习法诀之事,只怕等待自己的惩罚更是无法想象。

只是此刻,他眼前却仿佛飘过了田灵儿的样子:少年时带着自己上山砍竹的身影,雨夜里孤灯旁温柔的容颜,还有往日里大竹峰头的笑骂奔跑,就连那飘在记忆中她身体的淡淡幽香,此刻竟也这般清晰。

一点一滴,浮上心头!

他再一次跪了下去,重重地叩头,却再没有说一个字。

他俯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伤后初愈有些消瘦的身子有了一分坚强,看起来却似带着一分凄凉。

田不易深深地看着他,半晌,忽然长出了一口气,道:“你起来吧,随我到通天峰去,至于你有没有命回来,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

白云深处,仙气缭绕,一切都平静祥和的如人们梦想中的仙境一般。

青云山,通天峰,玉清殿。

青云门七脉首座尽在此处,目光都看着跪在堂下的那个少年。

道玄真人望着跪在那里的张小凡,脑海中不由得又浮现出五年前那两个被救上山的小孩的身影,白云苍狗,世事流转,仿佛一转眼间,他们便已长大成人。

他在深心处低低叹了口气,目光离开张小凡,对其他首座道:“诸位,刚才张小凡说的话,你们意下如何?”

众人沉默,半晌,忽地苍松道人的声音想起,断然道:“此子之话,决不可信。”

跪在地上的张小凡身子一抖,却并没有抬起头来。

道玄真人皱了皱眉,道:“苍松师弟为何如此肯定?”

苍松道人看了张小凡一眼,道:“血炼之法,阴邪恶毒,若非有魔教妖人指点于他,他怎会有这等见识法力来炼造如此法宝,所以此人必定是魔教奸细,不可饶他性命。”

苍松一向执掌青云门刑罚之事,位高权重,说话声调坚决刚硬,张小凡听在耳中,脸上血色尽失,几乎喘不过气来。

众人都没有出声,田不易却沉着脸,缓缓道:“若他真是如你说的这般处心积虑潜入我青云门下,又怎会故意在众目睽睽下施展法宝?”

苍松道人哼了一声,道:“魔教妖人,本就难以猜测行径,居心叵测,做出些古怪事情也不足为奇。”

田不易怒道:“你这岂不是牵强附会,强词夺理?”

苍松道人冷冷道:“我强词夺理?请问田师兄,这血炼之法,可是我正道中人所有?”

田不易语塞,脸色涨红,此刻任谁也看了出来,田不易到底还是站在他徒儿一边,正当这尴尬时刻,忽有个冰冷声音传了出来,一听便知是小竹峰的首座水月大师:

“请问苍松师兄,你口口声声说血炼之法阴邪恶毒,请问一句,它到底如何阴邪,如何恶毒了?”

苍松道人张口欲言,忽又窒了一下,只得道:“魔教妖术,还用多说么?”

水月冷冰冰地道:“如此说来,苍松师兄也是对血炼之法一无所知,怎地便以为此法阴邪恶毒,便要诛杀这个少年了?”

苍松道人向水月大师看了过去,目光炯炯,气势逼人,道:“哦,水月师妹,那你是什么意思?”

水月大师淡淡道:“诸位师兄,此间之事,一来我等对血炼之法所知不多,虽有所闻但多为揣测,若万一所谓血炼之法当真便有这碰巧之事,我们岂不是错杀好人?二来这少年年仅十六,身世来历又是清楚明白,强要说他是魔教中人,只怕于理不合罢。”

苍松道人眯起了眼,眼缝里却透露出尖锐光芒,道:“水月师妹为何今日一反常态,大力为这少年开脱,真是令人不解?”

水月秀美脸上怒意一闪而过,即道:“我乃是就事论事,决不似有些人,看不得同门别脉出了人才,害怕威胁自己地位,便抓住些小事赶尽杀绝,毫无人性!”

若论口舌锋利,在座七人中有六个男子,却无一可比得上水月大师,苍松道人气得脸色发白,霍地站起身来。

道玄真人连忙插口进来,道:“好了好了,说着说着怎么又吵起来了,坐下,坐下。”

苍松道人不敢置掌门的话于不顾,只得恨恨地坐回位置,反观水月,却是一脸的若无其事,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之上。

道玄真人摇了摇头,转向其他人,道:“诸位,你们是何意思?”

其他各脉首座沉默了一会,风回峰首座曾叔常首先道:“掌门,我以为水月师妹言之有理。这少年来历清白,入门后又从未下山,只怕真是机缘巧合得了这一件宝物,说起来反而是我青云之福。”

道玄真人抚须微微点头,转眼看向落霞峰首座天云道人,天云看了看苍松,道:“此事我同意苍松师兄的做法。”

苍松道人得了个盟友,向着天云道人点了点头。

最后只剩下个朝阳峰的首座商正梁,他看了看田不易等人,又看了看苍松道人与天云道人,最后眼角余光又仔细瞄了一眼道玄真人,微一沉吟,即道:“我以为水月师妹说得有理。”

田不易脸上一松,苍松道人却是哼了一声,道玄真人随即点头道:“大家都说了,那我也不客气了。”说到这里,他却先向着依然跪在地下的张小凡道,“小凡,你先起来罢。”

张小凡身子一震,抬头看了看诸位师长,缓缓站了起来。

道玄真人多看了他两眼,仿佛想要把他看个清楚,然后对着其他首座说道:“诸位,其实我也以为张小凡不似魔教中人。这黑棒虽有凶煞之气但内敛其中,并不似过往中我等见过的魔教凶物一般,杀气腾腾,凶相毕露......”

苍松道人听着不对,忍不住叫了一声:“掌门师兄,魔教妖人凶险恶毒,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啊!”

道玄真人脸色一变,看了他一眼,喝道:“苍松师弟,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苍松自知失言,低头不语。

道玄真人脸色严肃,但声调转为低沉,缓缓道:“苍松师弟,你执掌我门中刑罚二百余年,公正严明,为兄是十分敬佩的。但我看你这十几年来,戾气渐重,杀性愈盛,为兄心中十分担忧,你可知道?”

苍松道人低声道:“是,师兄。”

道玄真人凛然道:“宁杀错不放过,乃是魔道中人所为,我青云门自居正道,一向光明正大,若遇事便当宁可放过,也不杀错,否则我们与魔道中人有何区别?苍松师弟,你道行虽深,但仍需潜修道义,参悟道法才是。”

苍松道人单掌竖起,道:“多谢师兄指点,苍松受教了。”

道玄真人面色一松,道:“你知道就好了。”说着转向众人看了一眼,众人都道:“掌门师兄做主就是。”

道玄真人点了点头,对张小凡道:“你都听见了?”

张小凡心中感动,连忙道:“是,多谢、多谢诸位师伯师叔,”说着又转向田不易,声音中带了一些哽咽,道:“多谢师父。”

田不易摆了摆了手,却没有说话。

道玄真人拿起放在手边茶几上的那根黑色短棒,抛给张小凡,微笑道:“这东西非你不可驱用,你收回去吧。”

张小凡伸手接住,入手后立刻感觉到那熟悉而冰凉的气息一下子腾了起来,走遍全身,仿佛通灵性般的有说不出的欢喜。他深深向道玄真人行礼,道:“多谢掌门师伯。”

道玄真人微笑一下,拍了三下掌,堂后立刻有道童走了过来,道玄真人吩咐几句,道童点头应了一声,走了出去,过不多时便引了三人进来。张小凡看了过去,却都是认识之人:齐昊与曾书书走在前面,曾书书趁着他老爹曾叔常不注意,还偷偷向张小凡做了个鬼脸。至于走在最后的,却是清冷美丽的女子,正是小竹峰的陆雪琪。

这三人再加上张小凡,正好便是这次青云门七脉会武的前四名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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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发表于 2007-4-2 19:00:31

第一卷 第三十二章 下山

齐昊与曾书书看到张小凡在此,或多或少都是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只有陆雪琪依然一脸漠然,但眼光仍是向他瞄了一眼,眼眸深处仿佛也有不知名的情绪闪过,但转眼就消散不见。

道玄真人看着堂下四人,微笑道:“今日让你们四人前来,是有一事,要让你们下山去历练一番。”

齐昊等人一起动容。

道玄真人便把前日空桑山“万蝠古窟”一事说了一遍,又道:“此事关系重大,你们四人乃是我门下精英,所以才会派遣你们去查探一番。但魔教妖人奸险毒辣,你们都要小心从事。”

四人齐声道:“是。”

道玄真人点了点头,道:“此外,除了我青云门外,焚香谷与天音寺都有派出出色弟子前往一同追查,你们在人前不可失礼,但也不可折了我青云门的气势。此外,而且长门的萧逸才萧师兄也早已过去空桑山追查此事,你们若找到他,凡事便多多商量。”

四人对望一眼,又是齐声答应。

道玄真人细细看了这四个年轻一代的弟子一眼,最后目光落到齐昊身上,招手道:“齐昊,你过来。”

齐昊怔了一下,走上前去,道玄真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转头对苍松道人笑道:“师弟,你们龙首峰后继有人啊!”

苍松道人的脸色从刚才开始就不大好看,此时终于露出了些笑容,笑道:“师兄笑话了。”

道玄真人微笑着从怀中拿出一物,递给齐昊,道:“收下罢。”

齐昊接过一看,却是一面小镜,形状古拙,青铜镂边,上刻龙,下刻虎,镜上刻着八卦方位,中间镜片处却非一般铜镜,黄蒙蒙的看不清楚。

齐昊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苍松真人已然喜形于色,喝道:“傻小子,还怔着做什么,快跪下谢恩。”

齐昊立刻醒悟,知道手中这不起眼的东西多半便是法宝“六合镜”,连忙跪下,道:“多谢掌门师伯。”

道玄真人微笑着道:“不必了不必了,起来吧。”说着向其他人道:“你们先出去吧。”

众人知道他要传授齐昊六合镜的秘诀,便一起退了出来。

走到殿外,张小凡首先和田不易走到一边,田不易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现在身负重任,就不要再回大竹峰,等一下便与他们三人一起下山吧,大竹峰那里我替你说一下。”

张小凡吃了一惊,随即低下了头,低声道:“是,师父。”

田不易道:“你养伤的这一个月里,我听说你师娘传了你些御剑法门和道法秘诀,你可都记下了?”

张小凡点头道:“是,弟子都记下了。”

田不易转过了身子,缓缓道:“那就好,虽然你资质不好,但始终是我大竹峰门下,出去了不要给我丢脸。”

张小凡立刻道:“是,师父,弟子决不会丢你老人家的脸。”

田不易哼了一声,他背着身子,张小凡也看不到他的脸,不知他是什么表情,但听他声音,倒也没有什么怒气。半晌,田不易仿佛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看张小凡,也不多说什么,摆了摆手,算是打过了招呼,便祭起仙剑破空去了。

张小凡怔怔地看着师父身影化做一道赤芒,消失在天际,直到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来,却正是笑嘻嘻的曾书书,再看看周围,其他各脉的首座都已走了,只剩下了他们两人还有站在远处独立的陆雪琪。

曾书书笑呵呵地道:“算你命大,我还担心你这次过不了关呢!”

张小凡与他在一起,登时便感觉轻松多了,闻言笑道:“是啊,我也吓了半死。”

曾书书拍拍他的肩膀,向他前后看了看,低声道:“怎么没把小灰带来?”

张小凡苦着脸道:“我一早被师父带来,没想到会立刻下山,什么都没带呢,哪里想得到小灰?”

曾书书笑道:“没事,衣服我可以借你,要不等我们到山下河阳城里去买也可以。”说着他向张小凡眨了眨眼,悄声道:“呵呵,反正我们这次可赚到了。”

张小凡不解其意,道:“什么?”

曾书书眉毛耸动,往身后一瞄,嘿嘿偷笑道:“有美女同行啊!”

张小凡又好气又好笑,但还是向陆雪琪那里看了一眼,与此同时,仿佛陆雪琪也有感应似的,向这里看了一眼,二人目光远远相望,张小凡只觉得她目光如霜,吓了一跳,连忙移开了视线。

二人说笑了一会,曾书书正对着他偷声说着以后与陆雪琪上路如何如何的时候,却忽然发现张小凡原本微笑的脸上忽然僵硬了起来,目光也变得直了,盯着他的身后。

曾书书微觉疑惑,转头看去,却见在长长台阶之下,一个男人歪歪扭扭走了上来,四十多岁,身上衣服还算干净,但一脸茫然,目光呆滞,口中胡乱地说些前言不接后语的话:

“下雨了,天黑了......臭......娘亲啊......神仙,神仙,嘿嘿,神仙啊......”

在曾书书和远处看过来的陆雪琪的注视下,张小凡走了过去,走得很慢很慢,仿佛过了许久,他才走到那个男子身边。

就像,走到了往事身边!

“王二叔,你还好吗?”他拼命压抑着激动心情,低低地道。

那男人眼中却似乎完全没有张小凡的存在,口中依然念念有词,甩开张小凡走了过去,不久,消失在大殿后边。

“他是谁啊?”曾书书走到他的身边,问道。

张小凡看着王二叔身影消失的地方,凄然道:“一个疯子!”

曾书书看他脸色,知趣地没有再问下去。过了一会,满脸喜色的齐昊从大殿中走了出来,向着他们三人打了个招呼。

张小凡心不在焉地与曾书书一起走了过去,几人商议之下(张小凡怔怔出神,一言不发),决定先下山到河阳城里。

曾书书笑着对齐昊道:“齐师兄,掌门师伯传给你的六合镜可厉害么?”

齐昊笑道:“六合镜乃我青云门至宝,自然厉害,怕只怕我修行不够啊!呵呵,好了,此处乃是山顶,除了七脉首座外其余弟子不能御剑,我们下去云海,从那里再御剑飞到河阳城吧。”

陆雪琪面无表情,张小凡茫然点头,只有曾书书笑容满面,看来下山对他这一个好玩的人来说,可算是一件喜事。

※※※

从青云门到河阳城,这一路之上,青云门最“出色”的四位弟子御剑而来,别人都是轻松自如,但张小凡便不免有些吃力。

他养伤一月,苏茹似乎早就料到他不会有事,传了他些青云门道法秘诀,顺道把如何驱用法宝御空而行的方法也传了给他。其实说也简单,只要道行够深,法宝不是太次,以青云道法辅以念力驱动法宝即可。不过张小凡修行不深,法宝自然是不差,却大是古怪,对新学的青云门道法也颇为陌生,这一用起来便大是麻烦。

当初苏茹也没想到他一上通天峰就立刻要下山,还想着先让他记住法诀,回大竹峰后再让他多加练习,其他各脉的首座当然也不知道这古怪小子的底细,看他在七脉会武大试中的表现,想当然便以为这最基本的御剑道法他是知道的。却不知张小凡偷学道法,糊里糊涂的练到了“驱物”境界,却哪里知道什么御剑的本事。

看着其他人祭起仙剑,齐昊是白色的“寒冰”仙剑,陆雪琪是蓝色“天琊”仙剑,曾书书则是一柄微带紫气的仙剑----“轩辕”。张小凡心中紧张,强撑着祭起“烧火棍”,但在感觉上却似乎差了一些,没有七脉会武那日得心应手的感觉。

穿云越山,这一段本是半日的路程,四人却直到太阳下山了才到达河阳城。张小凡与另外三人为了避嫌,在河阳城外一个僻静处落到地上时,全身上下都已湿透,面色苍白,看这情形似乎比当日比试时还要辛苦。

这一路在天上,他几次掌握不住烧火棍,若不是齐昊等人在他身边看出不对,不敢离他太远,及时加以援手,只怕他这新近的青云门“出色弟子”不免从高空摔下粉身碎骨而死,还未替师门争光便先遗臭万年,让青云门丢尽脸面。齐昊等人决定在城外停下,步行进城,虽有避嫌之意,但也有生怕万一在城中闹市,众目睽睽之下,张小凡一个不好栽了下去,青云门两千年来在这里辛辛苦苦建立的崇高威信便要毁于一旦,呜呼哀哉!

稍事休息,待张小凡缓过气来,四人便在夕阳中,向那座高大的河阳城里走去。张小凡走在最后,感觉到前头齐昊与陆雪琪不时投来疑惑的目光,显然他们不能理解为何一个在七脉会武大试中大放异彩的人,居然连普通的御剑而行也用不清楚。倒是曾书书依旧笑呵呵的与张小凡走在一起,绝口不提刚才的事,口中滔滔不绝地向张小凡介绍着河阳城:

“方圆百里之内,这里是最大最繁华的所在了。住在这城里的百姓,少说也有个二、三十万人,而且地理位置又好,往来商旅极多,更是热闹......”

张小凡听着听着,心中着实佩服曾书书博学多识,道:“书书,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曾书书面有得色,道:“这有什么,看书多了自然知道。”说着他面露诡笑,偷偷附耳到张小凡耳边,低声道:“其实我来过这里好多次了,都是偷跑下山的。”

张小凡大吃一惊,道:“你,你......”

曾书书嘴一撇,道:“看你吓得那个样子?这有什么。从我修习御剑之术,自然是要经常练习,飞着飞着飞到这里,累了下去逛逛街有什么了不起的!”

张小凡为之哑然。

听着他们二人在后边嘀嘀咕咕,齐昊微微一笑,向身旁的陆雪琪道:“陆师妹,天色已晚,今晚我们就在这里过夜,明日再赶路吧。”

陆雪琪一张脸上冷若冰霜,没有丝毫表情,只淡淡点了点头。

进到城内,他们为了避免麻烦,一早便把青云门弟子服饰给换过了,倒也没引起什么怀疑,但陆雪琪相貌绝美,却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惹得不少路人驻足观看。张小凡在一旁瞄了陆雪琪一眼,见她虽然面无表情,但一双明眸却闪过一丝怒意,不由得为这些路人担心起来,万一天琊出鞘,只怕这历史悠久的古城先毁了一半。

不过陆雪琪的涵养显然要比张小凡料想的要好得多,一直到他们住进一家名叫“山海苑”的客栈之后,陆雪琪也没有什么动静。齐昊在众人中阅历最深,四人隐隐便是以他为首,像这等住店之事也是他上前张罗,其后他们便被店家安排到最上等的后园居住。

这家山海苑规模颇大,后园中共有四个别苑,他们四人住在西苑,每人一间房子,回去休息了一下,齐昊便叫上众人,到前头酒楼吃饭。

山海苑自带酒楼,地处河阳城最热闹的大街之上,但在三楼贵宾厅里,却是清净的很,宽敞的大厅里只摆了不到十张桌子,现在大概有五桌有着客人正在吃饭。齐昊叫过小二,点了几样菜,看他样子对这里熟悉的很,多半是常客了。

张小凡心里这般想着,他出身农家,从未到过山海苑这等奢华之地,刚才经过二楼时看见大厅里富丽堂皇,但走到三楼却见雕龙画凤,红木横梁,古香古色,与二楼完全两样。他自然不知道世间人若是到了富贵处,便反倒追求起身份品位来了,纵然有些人喜欢光彩奢华,但为了让人说上一句自己有些修养,附庸风雅也是常有的。

他们四人坐在靠窗的一张小桌上,曾书书向厅堂里的布置看了一眼,对齐昊道:“齐师兄,这里的价钱不便宜吧?”

齐昊微微一笑,道:“这里是河阳城里最好的酒楼,自然便宜不到哪去,不过我们青云门在这里素有名声,他们老板巴不得我们来,不会收我们多少钱的。”

曾书书“啊”了一声,点头称是,过了一会,店小二便端了数盘小菜鲜炒上桌,尤其最后还有一盘新鲜炖鱼,看那鱼身鱼体延长,前部亚圆,后部侧窄,体暗褐色,有须两对,粗长。最紧要处是肉质白润,香气四溢,登时让人食指大动。

张小凡对烹饪一向有着兴趣,又从未见过这种鱼类,忍不住便向店小二道:“小二哥,这鱼叫做什么鱼,又是如何煮食的?”

店小二呵呵笑了一声,道:“客官你可真有眼光,这道‘清炖寐鱼’,乃是我们山海苑的招牌菜,清香滑嫩,入口香甜,在这河阳城百里之内,可是大大有名......”

张小凡吞了口口水,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放到嘴里,立刻闭上眼睛点头不已:“啊,肉质真好,不过煮得更好,甜处是放了些糖,加了姜片去腥,呃,有爆葱香味,必定是用了新鲜小葱头,啊,最难得的便是把胡椒、五香,咦......对了,还有麻油的味道配得如此之好,厉害,厉害!”

他一脸陶醉的样子,看得齐昊、曾书书目瞪口呆,便是陆雪琪也看着他,脸上露出古怪神色,但站在一旁的店小二却当真是佩服之极,大声夸道:“客官真是行家,识货!”

张小凡此时方才注意到身边众人的样子,脸上一红,连忙放下筷子,但还是追问了一句,道:“请问小二哥,这寐鱼产自何处?”

店小二还未说话,忽听隔壁一张大桌旁有个女子声音道:“这寐鱼乃是南方诸钩山的特产,离此有千里之遥,如何能够运来,你这店家岂不是骗人么?”(注一)

众人吃了一惊,看了过去,只见那一张大桌之上,坐了八个人,六个身着黄衣的男子,另有两个女子,一女身着淡紫长裙,面蒙轻纱,看不清楚容颜,但露出的几分肌肤却是雪白;另一个女子便是说话之人,年纪不大,看去只有十六、七岁,一身水绿衣衫,相貌秀美,细眉雪肤,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极是灵动,令人眼前一亮,便是比之陆雪琪也不输几分。

张小凡“啊”了一声,却见那女子说了这一番话后,眼光便落到了他这一桌的陆雪琪身上,似是也为陆雪琪容貌所惊。女子爱美,便是陆雪琪这等平日冷若冰霜的女子,此刻却也忍不住多看了那女子一眼。

店小二此时赔笑道:“这位客官说的是,不过您有所不知,在百年前这寐鱼的确是南方诸钩山独有,但后来青云门道玄真人路过诸钩山,特地将这寐鱼移了回来,就放在青云山阴的洪川之中,到如今不但成活,而且渐渐繁盛。我们都是托了青云山上道玄仙人的福,才能有此口福的啊!”他说着说着,脸上便露出崇敬之极的神色来。

张小凡等青云门人看了,自然个个高兴,面露笑容,但那少女听了,回头与那面蒙轻纱的女子对望一眼,坐了回去,嘴里却是哼了一声。

※※※

吃完可口的晚饭,张小凡等人心满意足地回到住处,齐昊在西苑门口对众人道:“今晚诸位就先在这里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便赶路前往空桑山。”

张小凡与曾书书应了一声,陆雪琪却是一声不吭,直接便走回自己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齐昊呆了一下,向他们二人苦笑一声,道:“二位师弟,也早些休息吧。”

张小凡看了他英俊的面孔一眼,只见在夕阳之下,齐昊神采竟是丝毫不逊于往日,反而还有了几分出尘之意,忽然间心灰意懒,提不起精神,勉强和曾书书打个招呼,居然也不理齐昊,自顾自走回房间。

曾书书呵呵一笑,与齐昊说笑了两句,二人便也分别回房休息去了。

这一夜,是张小凡五年来第一次离开青云山,翻来覆去的,不知为何一夜没有睡好。到了半夜好不容易才迷糊睡去,赫然间却梦到自己一身血污,面目狰狞地站在尸山血海之中,同时心里深处竟翻涌着说不出的狂热杀意,仿佛眼前红色的鲜血就像甘美的泉水,吸引着他,引诱着他,让他忍不住地想通过杀戮来获得这一切。

“啊!”

张小凡从梦中惊醒,猛然坐起,大口喘气,全身大汗淋淋,过了好一会儿,他激烈跳动的心脏才缓缓平服下来。

他在黑暗中怔怔地坐了半晌,无意中伸手,碰到了放在枕边的那根烧火棍,一股冰凉的感觉包围了他。这个梦与这些年来他不停梦到的噩梦十分相似,那仿佛变做另外一个人的情景,那个梦中噬血的凶人,令他自己也感到畏惧。

四下无声,周围一片漆黑。

他盘起腿,在黑暗中坐直身子,深深呼吸,闭上双眼,双手合十放在身前。

黑暗像是温柔的女子,轻轻缠绕着他的身体,一层淡淡的金色的光,若隐若现地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映着那淡薄的光芒,张小凡的脸上,仿佛也蒙上一层他所不应有的庄严。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层金色光芒才渐渐散去,张小凡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心情一片平和。每到这个时候,他就特别想念那位慈和的普智和尚。

他再也没有睡意,走到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旁边几个房间都是漆黑一片,想必齐昊他们都睡着了。山海苑的后园建在一个花园之中,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分别建有四个庭院。张小凡从自己所住的西苑走了出去,便到了中心处的那处花园。

这时已是夜深,仰望苍穹,繁星满天,一轮圆月挂在天边。夜风习习,隐约带着一丝芬芳。小径曲折幽深,通往前方不知名处。路旁,青草灌木,各色花朵,遍地开放。

张小凡心头一阵惘然,顺着这小径走了下去,微风拂面,带来丝丝凉意。

这样一个幽静的夜晚,一个少年,独自在幽深花园中走来,回味往事。

路旁,一朵小花儿在夜风中轻颤,有晶莹露珠,附在粉白花瓣之上,玲珑剔透,张小凡停下脚步,不觉竟是痴痴看得呆了。

隐隐幽香,暗暗传来。

忽然,一支纤纤玉手,仿佛从永恒黑暗处伸来,带着一分幽清的美丽,印着天上月光星光,探到这支花上。

折下了它!

那一刻张小凡脑中“轰”地一声响,仿佛满天月华都失去了光彩,这个花园中顿时陷入黑暗一般。

他转头,看了过去,带着一点莫名的恨意。

一个水绿衣衫的年轻少女,站在那儿,像是引住了满天光芒,轻轻把花朵放到鼻前,深深闻了一下。

※※※

注一:《山海经 山经第四卷 诸钩山》:又南水行五百里,曰诸钩之山,无草木,多沙石。是山也,广员百里,多寐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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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 19:00:59

第一卷 第三十三章 万蝠

张小凡怔了一下,认出此人便是晚饭时出口争论寐鱼的那个美丽少女,此刻见她依然身着那一套水绿衣裳,在月光下肌肤如雪,清丽无双,恍如仙女一般。
那少女把刚折下的花朵放到鼻端,深深吸气,脸上浮现出陶醉的表情,更有一股惊心动魄的美丽。而那花朵在她秀美脸庞前,竟也似更加灿烂。

只是张小凡却从内心深处,冒出一阵无名的怒火,皱着眉头道:“这花儿开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折了它?”

那绿衣少女明眸流转,眼波如水一般在张小凡身上打了个转,淡淡道:“我摘了这花,便是这花的福气;被我闻它香味,更是这花三世修得的缘分。你这样一个俗人,又怎么会知道?”

张小凡愣了一下,生平第一次听说如此荒谬之事,摇头道:“这花被你折下,便是连命也没了,又怎么会高兴?”

绿衣少女瞄了他一眼,道:“你又不是花,怎么知道它不会高兴?”

张小凡听着这女子言语大是蛮不讲理,心中更是气愤,道:“你也不是花,又怎么知道它会高兴了,说不定这花儿此刻正是痛苦不已,啊,你看,那花上有水,保不定就是痛得哭了出来。”

那绿衣少女明显呆了一下,片刻之后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下当真便如百花盛放一般美艳逼人,几乎让张小凡看呆了眼。

“花泪?......哈哈,花泪,我生平还是第一次听见一个大男人把露珠说成是花的眼泪,笑死我了......”

张小凡脸上一红,呐呐说不出话来,但看那少女笑得腰都弯了,脸上发烧,强自道:“那、那又怎么了?”

不想那少女听了这话看他样子,笑声反而更大了些,清脆的笑声回荡在这个静谧幽暗的花园中,平添了几分暖意。

张小凡发火不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看着那女子欢喜笑容,赌气地跺了跺脚,转身走了。

没走两步,忽然间听到后面那绿衣少女收了笑声,但语调中还是带了几分笑意,道:“喂,你等一等。”

张小凡本来今晚出来,心情不错,但碰到这个女子之后,心情便是大坏,此刻听她叫了出来,心头又是一阵烦躁,忍不住回头道:“我又不叫喂,你叫谁呢?”

那少女怔了一下,脸上笑容登时收了起来,看着张小凡的目光仿佛也冷了几分,似乎很少人如此顶撞过她。但片刻之后,她又似想到了什么,虽然没有恢复刚才那灿烂笑容,但声调还算温和,道:“哦,那你叫做什么?”

张小凡冲口就道:“我叫......”窒了一下,他哼了一声,道,“我为什么要对你说?”

那绿衣少女脸色一肃,看着似乎有些生气,但她看了张小凡负气的表情,便如一个赌气的小男孩一般,居然忍不住又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便把刚才她沉下脸的气势完全散了去,衬着天上月华,满园芬芳,这美丽女子面上满是笑意,仿佛她知道这样不是很好,摇着头正要忍住,却依然还是笑了出来。

仿佛,许久以前的天真,在今晚又活了过来。

月光如水,轻轻洒在她的肩头脸畔,映出了动人心魄的美丽。

张小凡不知何时,看得痴了。

那少女笑了一阵,发现张小凡正盯着她看时,嘿了一声,居然也无一般女儿家脸红的样子,反而径直道:“我好看么?”

张小凡却被她吓了一跳,像是做贼被人捉住一般,大感窘迫,但在那少女如水一般柔和眼波之下,竟有无处可逃的感觉:“我......你......呃,你,好看!”

话一出口,张小凡自己先呆了一下,心头浮起一股说不清的奇异滋味,那少女却似乎并不在意,面上有淡淡笑容,道:“我想也是,从小到大,谁不说我漂亮,你们这些男人啊,都是一个样子。”

听她说话语气,小小年纪,倒似乎历经沧桑一般。张小凡气往上冲,正要反驳,但不经意间看去,却见她明眸皓齿,独立在月华之中,隐隐竟有几分熟悉。他登时想起了青云山上,碧水潭边,自己亲眼看到的师姐美丽身影,那一刻之间,他忽然意兴阑珊,再也提不起精神来,又看了绿衣少女一眼,低低叹了口气,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喂,”走了几步,却又听到身后传来叫声,张小凡皱着眉转过身,看着那绿衣少女。

她微微眯上了眼,润色的唇也似乎抿紧了些,仿佛想着什么,但气氛却一下子沉默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啊?”她依然这般地问,眼波中倒影着他的影子。

张小凡却忽然退缩了,刚才的怒气在片刻间全部消散,仿佛对着这个身影,些许的愤怒都是不应该的。他回避了那柔和的眼光,带着他自己也不安的一点怯弱,说了一句:“张小凡。”

然后快步向后走去,倒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样子。

他低着头大步走着,刚走到那曲折小径的一个拐角处,猛然间发现前头出现了一个黑色身影,在这幽暗园中,若不是走到近处还真是难以发现。

他几乎收势不住,幸好身体反应还算灵敏,紧紧在那人身前停下。黑暗中,一双明亮但幽静的眼眸出现在他的眼前。

二人相距过近,张小凡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一步,这才看清,这人却是晚饭时,坐在那绿衣少女身旁的蒙面女子。此刻她依然蒙着面纱,但身上已换了一件黑色丝裙,在这个夜里,几乎便如幽灵一般。

张小凡定下神来,不觉还有些喘息,鼻中隐隐闻到一股幽香,不知是这园里芬芳,还是刚才靠近那女子时......。

他心头一跳,只觉得今晚出来真是错了,当下含糊说了一声:“对不住。”,便从那蒙面女子身边走过,往自己住处走去。

从头到尾,那蒙面女子都未说过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中注视这这个少年。当张小凡走过她身边后,她还缓缓转身,看着他离去的身影。

许久,当她的身影几乎与这幽暗花园里的黑暗融为一体的时候,她才转过身子,向着花园深处走去。很快的,她看见了那个绿衣女子,依然站在原处,手里把玩着一朵折下的鲜花。

绿衣少女抬头,没有吃惊的样子,微笑道:“幽姨,你回来了。”

蒙面女子看了她手中鲜花一眼,面纱轻动,看来是点了点头,道:“那四个人是青云门下。”她的声音回荡在花园之中,幽深飘荡,虽然轻柔,却带着一分鬼气,“带头的是龙首峰一脉的齐昊,其他三个不曾见过,看来是年轻一辈,不知姓名。”

绿衣少女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一个,刚刚过去的那人,叫做张小凡,好土的名字。”

蒙面女子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碧瑶,许久没见你赏花了。”

绿衣少女,也就是被称做碧瑶的少女,仿佛怔了一下,下一刻,她秀美脸庞上重新露出了笑容,道:“是啊,幽姨,好久了。”

她把那花拿起,又细细看了看。然后,在那蒙面女子的注视中,绿衣少女含着笑,手中却决然断然地握紧,把那美丽的花朵揉成了碎末。

※※※

次日,青云门四人起床,梳洗之后,齐昊聚集四人,商议道:“空桑山在东方三千里之远,路程不近,我们还是赶路要紧。”其余三人并无异议,于是便结帐出发。

山海苑的老板果然对青云门心存敬慕,原本昂贵的房钱居然打了个五折,几乎便与普通房钱一般。张小凡看着齐昊与那老板说笑算帐,眼光却向四处瞄了一眼,但直到走时,他也没有再看到昨晚绿衣少女那一众人。

他们四人御空而行,这三千里路程足足花去了十天,其间,张小凡自然是大大拖了后腿,不过到了后几日,张小凡道法渐熟,于“烧火棍”也更是熟悉,居然也飞得像模像样,每日里在天空纵横高飞的时候,那一股穿行于青天白云间的感觉,着实让他兴奋了好几天。

这一日终于到达了空桑山,众人落下云头,都是吃了一惊,只见方圆百里之内,一座大山险峻高耸,但多岩石少草木,山下更是不见人烟,一片荒凉。

这时已近黄昏,日头西沉,晕黄的夕阳照在空桑山上,仿佛带了几分萧索,也有了几分可怖。众人在山脚落下,收起仙剑法宝。齐昊看了看天色,道:“我看这里也无可借宿的人家,不如我们即刻上山,一边寻找那‘万蝠古窟’,一边看看有无合适地方先休息一晚。”

曾书书点头道:“齐师兄言之有理,我们这就上山吧。”张小凡见曾书书答应了,自己也没什么意见,陆雪琪看了看天色,一言不发,但却是第一个向山顶走去。

这空桑山虽然比不了青云山通天峰那般高得夸张,但也不低,加上偏僻险峻,无路可寻,四人从山脚往上,只走到山腰处,天色便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四人走到一快平台之上,齐昊叫住众人,从怀中拿出一面小铜镜,三人都是一眼认出这便是青云门至宝“六合镜”,一时都愣了一下,不知道齐昊要做什么。

只见齐昊把六合镜拿在手中,口中低低诵读了几句咒文,原本暗淡无光的六合镜似有感应,逐渐亮了起来,随之从齐昊手中飘起,停留在他头顶二尺处,光芒渐盛,带着淡黄的光晕照亮了他们四人周围六尺左右的一个圆地,把他们护在中央。

齐昊这才道:“空桑山在八百年前,乃是魔教妖人集聚之地,而且我观此山荒凉诡异,只怕多有山精魅怪。六合镜功能护主,我们也好防范于未然。”

张小凡向那漂浮在空中的六合镜看了一眼,只见那面小镜似貌不惊人,但古拙中隐有瑞气,不可小看。正在此时,众人忽听得远处一声巨响,随之是“劈啪劈啪”的声音响起,声音渐渐密集,到了最后非但越来越响,更是几乎连节奏都听不清楚了,只有“轰隆隆”巨大杂音回响在这荒山野岭,远处,靠着黑暗中六合镜发出的一点点光芒,众人赫然望见在那远处山背后,霍然腾起一片黑色云气,在这黑暗中更增诡异,而轰隆巨响便是从那发出。

众人都是变色,曾书书眼珠一转,忽地失声道:“六合镜!”

他话一出口,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片在空中越来越是巨大的黑云却已感觉到了什么一样,向这里移了移,片刻之后,仿佛从黑云中传来一声刺耳呼啸,刹那间那片黑云竟是齐齐转了过来,向这四人处,这黑夜里唯一的一点亮光扑了过来。

瞬间,原本星光闪亮的夜空漆黑一片,仿佛被什么遮住了一般。众人只觉得一股腥臭味转眼充斥了四周,张小凡等人无不大惊失色。唯有齐昊还算镇定,但脸色也已发白,疾道:“不用乱动,千万莫要离开六合镜光圈范围。”

又过片刻,呼啸轰隆声已近在耳边,映着六合镜的光芒,众人终于看清了那片黑云,赫然竟是无数只黑色蝙蝠,密密麻麻,而且看着身形,比往日所见的蝙蝠竟是大了一倍不止,每一只都张着大口,在一身黑色之中,口里猩红一片,狰狞恐怖。

但六合镜所散发出来的淡黄光芒,却在这时显露了作用,只见所有的蝙蝠都被隔在那光圈之外,任它们如何撞击挤压,这光圈竟是丝毫不动。反而是在光圈近处,与淡黄光芒相触的蝙蝠,黑色的身子发出“滋滋”的声音,片刻之后便掉到地上,挣扎不已,眼见是不能活了。

只是这群蝙蝠实在太多,放眼望去,连夜空星斗都被遮盖,怕没有数百万数千万只。死在地上的那些只怕还不到其中百万分之一,但见无数蝙蝠前赴后继,冲上前来,四人被围在中央,虽然暂时无事,但前后左右都是恐怖之极的血盆大口,腥臭之味几欲令人作呕。

不过六合镜毕竟是道家至宝,在这无数凶恶畜生攻击之下,竟无丝毫脆弱动摇迹象,那黄色光圈看似轻薄,偏偏便屹立如山,不消一会,光圈周围的蝙蝠尸体便越堆越高。

此刻,在这光圈周围上空也不知围了多少黑色蝙蝠,哪里是里三层外三层,只怕是里三百层外三百层。但这些畜生对光圈的撞击似乎慢慢缓了下来,似乎知道徒劳无功,便不再做这无用之事。只是这些蝙蝠似是舍不得到口的美味,依然围住不肯离去。

张小凡心神动荡,他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凶恶之物,直到此刻依然有些紧张害怕,他喘着粗气从外围蝙蝠上收回目光,眼角余光却看到站在身旁的陆雪琪的脸色也苍白之极。

仿佛就在同时,陆雪琪也感应到他的目光,向张小凡这里看来。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

陆雪琪忽然转过头去,苍白的脸庞似乎又白了些,但再也没有回过头来。

“刷......”

忽然,所有的蝙蝠都震翅飞起,曾书书看着它们,方才松了口气道:“好不容易才......”

话未说完,他便说不下去了,只见满天黑云,无数的蝙蝠飞到高处,遽然转身,前头一只只如冰雹般冲了下来,打在六合镜的光圈之上,却被六合镜光圈反震回去,然后腾起一团血雾,在淡黄光芒之下,粉身碎骨地落到地上。

污血横流,血腥扑面,无数恐怖的血花在夜色中闪烁出现然后掉落在地,但后来的蝙蝠竟仿佛对前头同类之死无动于衷,依然是撞击不停。青云门四人个个是面色苍白,望着这世间罕见的凶蛮异物。

光圈周围,很快的,堆起了足足快接近有半人高的厚厚的蝙蝠尸堆。

张小凡忽然发现,自己背后的衣衫,都已被冷汗尽数湿了。

这恐怖一幕也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那光圈外蝙蝠尸体几乎堆到有一人来高的时候,蝙蝠群终于停止了这强悍凶蛮的攻击,此刻,就算是六合宝镜,散发出来的光圈的亮度也黯淡了几分,但依然闪烁在黑夜之中,屹立不倒。

漫天黑云,围着这个黑夜里唯一的光亮,竟仍是不肯离去。

四个人连眼睛也不敢闭一下,手中各自握着自己的仙剑法宝,不敢有一丝懈怠。

只是这些巨大群的蝙蝠却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好方法了,只是围着不肯离去,但也没有再发动什么攻击。

就这样持续到了黎明。

当天边第一缕的阳光照过来时,仿佛冥冥中有什么呼唤一般,所有的蝙蝠忽然飞起,在空中盘旋片刻,然后都往昨晚飞出的那处地方飞了回去,来也快,去的更快,不消片刻,这无数只的蝙蝠都已消失不见。

青云门四人缓缓松懈下来,但又过许久,齐昊直到完全确定那些蝙蝠不会再出来的时候,才撤去了六合镜。

光圈消散。

一声闷响,四人周围如小山一般的蝙蝠尸体,忽然间从四面八方向中间倒了进来,把四人淹没在这恶心可怖的河流中。张小凡在那一刻,心脏里猛地一跳,几乎以为自己停止了呼吸,而在这同时,他更是听到身边人传来一声尖叫,一只玉手伸了过来,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

用力之大,隔着衣服,指甲都陷入了他的肉里。

这痛楚钻进了他的心头,他回过头,看着这个受惊的美丽的女子,她苍白的脸在朝阳中带了一丝惊惶,让人心头莫名的一痛。

忽然,他心中所有的恐惧都消失不见,纵然还有些紧张,但他的注意力都被陆雪琪吸引了过去,就像是在她面前,他是决不能畏缩的感觉。

他走上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

陆雪琪的喘息声缓缓平静了下来,她微微抬头,嘴唇轻动,深深看了一眼张小凡的脸庞,松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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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 19:01:16

第一卷 第三十四章 古窟

四人好不容易才从堆积如山的蝙蝠尸体中走了出来,但都已是狼狈之极,身上沾满了污秽暗色的鲜血不说,便是气味也觉得恶臭无比。
他们四人都是青云门人,平素一向干净,尤其是小竹峰的陆雪琪,更是生性爱洁,此刻情景,真比砍她三刀还要难受。

四人忙不跌地向远处走去,此刻都只想离那堆恶心的蝙蝠尸体越远越好。一口气走出了老远,来到一块还算平整的岩石上,四人拍打衣衫,整理多时,只拂到了一些杂物,但那些蝠血痕迹,恶臭腥味,却是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张小凡等三个男人还好一些,但陆雪琪平日就冷冰冰的脸此时却更是如霜似雪,狠狠在衣裳上拂拭着,大力搓揉,看来不把这些恶心的东西从她身上弄走是决不罢休。

只是这些血污似乎特别粘稠,很快的,齐昊、曾书书和张小凡都放弃了努力,只有陆雪琪依然白着脸不肯放弃。三个男人面面相觑,就算是最老练的齐昊现在神情也是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就在四人默然不语,只有陆雪琪皱着眉头搓揉衣服时,天空中忽然传来几声呼啸,众人抬眼看去,只见天际闪现四道光芒,二黄一白一青,片刻之后,这四道光芒在他们前方落下,一阵闪烁过后,现出了四道身影。

左侧两人,却是两个和尚,稍后的一个身材高大,浓眉巨目,满脸横肉,不怒而威,若不是身着袈裟,只怕还被人以为是拦路抢劫的盗匪。但站在他身前另一位出家人,却是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年轻和尚,与他完全不同,皮肤白净,目光明亮,一身月白袈裟,看去让人感觉有些瘦弱,却无论如何没有轻视之心。

右侧两人,分别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的俊俏,女的秀媚,站在一起极为般配,便如神仙座前的金童玉女一般。

这四人向青云门四人看来,见到他们身上血污,都是皱了皱眉,那年轻白净的和尚首先喧了句佛号,道:“阿弥佗佛,请问四位施主可是青云门下?”

青云四人对望一眼,齐昊越众而出,回了一礼,道:“正是,在下齐昊,请问诸位是……”

那年轻和尚微微一笑,道:“小僧是天音寺法相,这位是师弟法善。旁边这两位乃是焚香谷的杰出弟子李洵,燕虹。”

身材高大的法善还瓮声瓮气地问候一声,但那焚香谷的李洵、燕虹却都是神情倨傲,都是微微点头,就算见过礼了。

齐昊眉头一皱,当下便不理焚香谷两人,向法相道:“啊,久仰天音寺法相师兄大名,被正道修真誉为千年罕见的人才,今日得见,果然风采过人!”

法相微微一笑,道:“齐师兄实在谬誉了,小僧资质鲁钝,唯恩师普泓不弃,授我真法,以期为天下苍生做些善事,却不敢与青云门诸位师兄相提并论的。”

齐昊大笑,连连摆手,道:“法相师兄太谦虚了,来,我为诸位引见一下我的几位师弟师妹。”说着将张小凡三人介绍给他们,张小凡随着他们见礼,但不知怎么,他觉得那法相在齐昊介绍他时,目光却似乎亮了一亮,多看了他一眼。

此时,从谈话开始就被晾在一旁的焚香谷李洵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待齐昊介绍完毕,他突然开口冷冷地道:“齐师兄,你们青云门一向自居正道领袖,道家真法独步天下,怎么今日一见,却个个是如此狼狈?”

青云门四人脸色都是一变,张小凡看着他一副眼高于顶的架势更是反感,眼角余光扫处,却见陆雪琪不知何时也停止了拂拭衣衫的举动,玉脸含霜,冷冷地看着焚香谷两人,但更多的却是与那叫燕虹的美貌女子对视着。

齐昊毕竟老于人情世故,心中虽有微怒,但还是很快恢复过来,呵呵一笑,道:“不瞒诸位,在下与同门三人昨夜到此,本欲查找那万蝠古窟,不料却碰上了无数蝙蝠……”

法相四人听到此处,脸色都变了变,那人高马大的法善瞪大了眼,粗声粗气地道:“唔,那就是在万蝠古窟里的无数畜生,凶蛮残忍,难对付的很。”

齐昊何等机灵,一听之下,便知面前这四人多半是早来几日,也碰上了这些令人头疼不已的家伙。他心思急转,却忽然听见身后曾书书一声长笑,走上前来,向那法善微笑道:“法善师兄,如此说来,你们也曾与这些吸血蝙蝠遇上了?”

法善点了点头,看来是个直性子,道:“是,那些蝙蝠数目太多,我们只好退走了。”

曾书书“啊”了一声,叹了口气,道:“不瞒各位,我们昨晚也是遇到了那些蝙蝠,本想为民除害,不料从早杀到晚,任我们如何使力,却始终杀不胜杀,最后只能是把这些凶物逐回洞窟,但却也落得是一身污秽,唉,惭愧,惭愧!”

他回头看向齐昊,二人相视一笑,齐声道:“惭愧啊!惭愧!”

众人都变了脸色,不同的是焚香谷的李洵哼了一声,脸有不屑之意,那美貌女子燕虹倒似有些腼腆,但脸上也清楚现出了不信的样子,而天音寺的法相微笑不语,法善脸上却起了佩服之情,张小凡则是呆了一下,看了一眼那笑得灿烂无比的二人。

片刻之后,法相微笑道:“此次空桑山一事,我们三派长老本就要我们年轻一辈受些历练,如今人数已经到齐,不过青云门诸位师兄远来辛苦,不如我们先休息一日,明日一早,再进万蝠古窟查探如何?”

这时站在旁边的李洵冷哼一声,道:“法相师兄说得有理,不然进去之后,又有人要找些借口了。”

除了张小凡,出自名门青云的齐昊、曾书书与陆雪琪哪一个不是在各自一脉中受尽师长宠爱,哪一个骨子里没有一些傲气,当下齐昊冷哼一声,道:“李洵师兄说得有理,否则以我现在疲累之身,到时还要救你,那可无能为力了!”

李洵显然没想到青云门下之人一个个也是如此傲气,他出身于焚香谷,自幼便得师长看重,修真道法,在同辈之中,除了少数几人,无一不远胜过其他平辈同门,由此养成了目空一切的自大个性,如何受得了这份气,当下脸色便是一变,盯着齐昊道:“如此说来,齐师兄修行远胜于我了,在下倒想讨教一番。”

事关师门脸面,齐昊身子一挺,便要走出,忽见陆雪琪突然从身后走了出来,俏生生往场中一站,冷冷道:“不劳齐师兄大架,我来领教一下焚香谷的仙法罢。”

李洵忽地一呆,只见陆雪琪虽然一身血污,但一张玉脸上肌肤却更是被映得洁白如雪,神情虽冷,凛然中却自有睥睨众生飘逸出尘的清丽。他从未见过如此绝色,一时间竟是呆了一下。

与此同时,天音寺法相走了出来,含笑道:“诸位师兄,我等来此本是为了查探魔教余党,临行前想必各位师长前辈都已教诲过了,若是被他们知道我们在此意气用事,只怕回去不免受到责罚,再说本也是些小事,还是大家都退让一步,如何?”

李洵回过神来,哼了一声,仰首看天,虽然不说话但意思倒也颇为明显了。齐昊此刻心里想到临行前道玄真人的嘱咐,心下也有些后悔,正好趁机下台,便在后边唤道:“陆师妹,法相师兄说得有理,我们还是以和为贵吧。”

陆雪琪看了看众人,哼了一声,走了回来,看见张小凡正看着自己,目光在张小凡脸上扫了一眼,便独自走到一旁去了。

张小凡被她看了一眼,心里忽然一凉,说不出的感觉泛上心头,

只听法相又道:“既如此,我们就先行下山,到明日清晨再上山查探吧。”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自无异议,于是法相带路,众人跟着他御剑而行,来到离空桑山三十里之远的一个小山丘上,这里居然还有一湾清泉,正是青云门众人所需。当下众人在水边梳洗一番,又找了僻静处换过衣衫,这才走出来与法相等人见面。

陆雪琪是女儿之身,不太方便,换衣地方也找得最远,所以最后一个才走出来,众人看去,只见她梳洗过后,容光焕发,于原本清丽中竟是又添了几分娇媚,登时都是眼前一亮,不用说曾书书、李洵等人眼睛发光,便是那一直沉默的焚香谷燕虹,也多看了她几眼。

这八个当今正道三大门派最“优秀”的弟子围地而坐,谈论起来,张小凡从法相等人口中方才知道,空桑山“万蝠古窟”中的那些蝙蝠乃是当年魔教畜养的异种,凶蛮残忍,性好吸血,本为魔教帮凶,八百年前魔教在此地据点覆灭之后,仍有少数蝙蝠残存下来,天长日久,居然繁衍旺盛,有了今日庞大规模,每出掠食,把这方圆五百里内搞得是全无人烟。

不过这些蝙蝠似是畏惧阳光,所以都只在夜间活动,白日都栖息在万蝠古窟之中,昨晚青云门众人便是碰巧遇上,若是白日上山,便可无事。

听到此处,曾书书皱了皱眉,向那法相问道:“法相师兄,那些畜生既然都在万蝠古窟之中,我们又如何进去查探?”

法相迟疑了一下,道:“据小僧这些日子观察,这些畜生在白日都只倒悬于古窟洞顶,并未活动,我们或可进去也不一定。”

曾书书哑然,张小凡却是忍不住道:“那就是说法相师兄你也没有把握了,说不定那些家伙看了我们进洞就扑了过来,那可如何是好?”

法相向他看来,眼中似乎隐隐有什么光芒闪烁,但神态依然温和,道:“正是如此。小僧其实也没有十成把握,但师门授命,总是要去做的,不若也试上一试,大不了我们退出来便是。今日我与法善师弟还有焚香谷两位施主本想进去打探一番,没想到正遇上诸位,如此也好,人多好照应!”

“哼”,却是一旁的李洵又是冷哼一声,青云门四人同时向他看了过去,李洵却是丝毫不惧,只有当他看见陆雪琪的眼神望过来时,神情多少才有些变化。

齐昊不去理他,转头对法相道:“还有一事,请教法相师兄。”

法相道:“齐师兄请说。”

齐昊道:“三个月前,我青云门长门弟子,萧逸才萧师兄已经先行来此,不知各位可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法相摇了摇头,道:“我们与焚香谷二位一起到此,并未见过萧师兄。”

齐昊皱起眉头,沉吟不语。

※※※

隔日,朝阳初升,张小凡等八人便来到空桑山上,但见满山荒芜,沙石满地,偌大一座山上,竟连普通的鸟鸣声也听不到,料想不是早做了那些凶蝠的点心,便是早已迁移出了这座山峰。

法相等人早来数日,已经找到了万蝠古窟的所在。当下众人跟随,一路小心翼翼,终于来到了万蝠古窟的洞口。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半山洞穴,位在山阴背阳处,微微向下倾斜,只有洞口有些许光亮,再往里处便是漆黑一片。站在离洞口还有五六丈远的地方,众人却都感觉到洞里阴风一阵阵的吹出,拂过脸上,阴冷入骨。同时隐隐还有些沙沙声传来,似低语,似鬼哭,让人心头发麻。

齐昊又多看了那洞穴两眼,回头强笑一声,道:“如此,我们就进去罢。”

众人默然,法相点头道:“正是,不过此洞内危险难测,各位最好备好仙器,以防万一。”

事关生死,众人都是不敢怠慢,纷纷将法宝拿在手中,当李洵、燕虹与天音寺二僧看到张小凡拿出一根黑呼呼的烧火棍时,都是呆了一呆,神情错愕。张小凡脸上一红,颇感尴尬,幸好在这个时候,陆雪琪在她天琊蓝光之下,冷冷说了一句:“走罢。”说着第一个向那漆黑洞穴走去,众人连忙跟上,这才解了围。

就在快进洞口,那股阴风越来越是阴冷的时候,法相似乎有意无意地靠近了张小凡,张小凡感觉出来,向他笑了一下,法相报以微笑,同时低声道:“张师弟,前头艰险,你可跟在我的身后。”

张小凡一怔,却见法相已走入那黑暗之中,一时间也来不及多想,看着众人都进了洞,也急忙跟了进去。

才跨进洞穴之中,没走几步,张小凡便觉得脚下一软,整个人向下陷了下去。他大吃一惊,但还好只陷到脚踝处便停了下来。此时众人已身处黑暗之中,不过各自法宝仙器祭起,散发出道道霞光,张小凡向脚下看去,脸色登时就苦了下来,原来脚下踩着的竟是极厚的蝙蝠粪便,恶臭不说,脚还陷在里面,那滋味有多难受便多难受。他抬眼向前望去,见其他人多半也是一般的神情,尤其是两个女子,陆雪琪与焚香谷的燕虹,更是紧皱眉头,面色苍白。

张小凡摇了摇头,勉强定下心来,众人熟悉了这个环境之后,随之又向里面走去,此时,那如妖魔低语的沙沙声也同时大了起来,仿佛在遥远处,又似乎就在身旁,前后左右,到处都是。

就这般又走了三、四丈远,在最前头的齐昊忽然低声道:“慢!”

众人立刻都停了下来,只见齐昊的那柄寒冰仙剑缓缓升起,光芒渐亮,把前头洞穴照亮不少时,众人登时屏住了呼吸。

这是个极大的洞穴,洞穴顶端离地极高,在寒冰仙剑白光照耀下,众人赫然看见在这山洞顶端,密密麻麻地倒挂着无数黑色的蝙蝠,几乎根本看不到山洞的岩石。而那“沙沙”声音,便是这些畜生摩擦低鸣所生。

黑暗之中,被白光照到的蝙蝠仿佛感觉到了不安,一个个活动起来,但并没有飞起,而是用爪子在岩石上攀爬着向黑暗处移去,有的干脆就抓在同类身上。那些在黑暗中越发可怖的獠牙大口,令人惊心。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停了片刻,众人便都发觉,虽然这里的光亮在一片漆黑特别醒目,但这些蝙蝠似乎的确没有动静,不会袭击。发现了这一点,众人多少松了口气,法相低声道:“还好小僧判断无错,诸位,我们继续前行罢。”

众人转头,又再向这恐怖古窟深处,更深沉的黑暗那端走去。随着众人行进的脚步,脚下的蝙蝠粪便越来越厚,而寒冰仙剑白光照耀之下,洞顶的蝙蝠竟似无穷无尽一般,越来越多,尖牙利齿,喃喃低鸣,都在身边呼啸。若不是他们八人都是身怀正道仙法,心志坚定,换了常人非发疯不可。

就这样也不知走了多久,张小凡走在队伍中间,而法相却也始终走在他的身前,看着前边这个年轻的和尚一身月白僧袍上也染了几点污秽,张小凡忽然想起了普智。

那个在回忆深处的人,便是和眼前这个和尚来自同一个地方么?

前方,忽然传来了齐昊轻微的一声呼喊:“啊!”

张小凡还没回过意来,便只觉得脚下感觉有异,竟好象是一脚踩到了硬地之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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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 19:01:39

第一卷 第三十五章 妖人

站在前头的法相低声念了一句佛号,片刻之后,一颗闪烁着庄严肃穆金光的圆珠从他手中祭起,起先这光芒还似依恋着法相,但随着法相法力催持,刹那间金光大盛,以这珠子为中心,金光如潮水一般向四面八方涌去,张小凡站在原地,几乎错觉耳边“呼”的一声呼啸,金色的光圈便已掠过了他的身旁。
在场每一个人的脸都被映做了淡淡金色,同时心情一阵舒畅,纵有几分紧张之意,也在瞬间平伏了下来。偌大的一个空间,转眼间已亮如白昼,若不是怪石狰狞还有蝙蝠蠕动,几乎让人以为到了佛家胜境。

一向眼高于顶的李洵此刻却有了几分惊异,站在一旁讶道:“轮回珠!”

法相看了他一眼,道:“李师兄好眼力。”

李洵言语间却似乎对法相突然多了几分客气,道:“不敢,法相师兄你才是道行高深。”

张小凡此时借着“轮回珠”的光芒,已然看清脚下的确已经踩上了干净的硬地,抬头看去,只见在头上岩石洞顶,那些黑色的蝙蝠不知为何都消失不见了,但那“沙沙”声却分明还在耳边。

他又仔细看了两眼,这才发现,在身后的洞穴顶端,无数黑色的蝙蝠依然聚集在洞穴顶部,但就在他们数人脚踏的硬地之上,洞穴顶端的岩石,却有着一道红色细线划过洞顶,看那样子倒似生在岩石之中的脉络一般。

以这红色细线为界,无数的蝙蝠都聚集拥挤在外头,竟无一只越过红线,而脚下咫尺之遥,便也没有了外头腥臭的蝙蝠粪便。

法相看了看周围,沉声道:“此处古怪甚多,诸位切要小心。”

众人如何不知,但好不容易踩上了干净地方,待查探过周围没有什么异样之后,多数人第一个动作便是整理身上衣服。站在张小凡旁边的曾书书脱下鞋子,把里面恶心的东西倒出来,低声对张小凡道:“我这辈子第一次知道,原来走在干净的路上是那么舒服的事!”

张小凡笑了笑,迅速清理了一下,整个人也感觉舒服了些。过了一会,齐昊见众人差不多都好了,便道:“走罢。”说着当先向洞穴深处走去。

众人都跟了上去,很快的,随着他们的脚步向前,背后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而在前方,仿佛黑暗如妖兽,张开双臂露出狞笑,欢迎着他们的到来。

黑暗中的一点光,缓缓前行。

就这样也不知走了多远,这个古老深邃的洞穴竟似乎毫无止境一般,虽然还一直很是宽敞,但曲曲折折,弯弯曲曲,除了大概是向地底倾斜之外,几乎让人分不清楚方向。

洞穴口那些蝙蝠的沙沙声早已听不见了,在这片黑暗中,除了众人的脚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张小凡觉得周遭湿气越来越重,也不知道已是深入地底多深了。

法相祭起的“轮回珠”依然散发着金色佛光,照耀着众人,而在最前头的齐昊此时为了以防万一,也把六合镜祭了起来。两样宝物交相辉映,就这般又走了一会,一直走在前头的齐昊突然停了下来,伸出手向后边人道:“慢。”

众人立刻都停了下来。

周围一片静谧,没有一点声响。

“轮回珠”与“六合镜”的光芒逐渐都亮了起来,在众人眼前,前方洞穴,霍然开了两条岔路,幽幽深深,漆黑一片,不知通向何方,仿佛如妖魔张开的大口一般。而在道路中间,同时也是两条岔路的中心,竖立着一块足足有六人之高的巨大石碑,上面雕刻着四个血红大字:

天道在我!

※※※

焚香谷李洵哼了一声,怒道:“魔教妖人,也敢妄称天道!”

法相却皱起了眉头,向这石碑多看了几眼,道:“我来时曾听恩师普泓上人言道,八百年前魔教在此洞穴中的确有此一块石碑,但当时已被我正道仙人以大神通一剑斩开,今日再见,怎么却是完好无损?”

这时,一直默不做声的焚香谷燕虹突然开口道:“你们看那石碑下四分处,可是有一道断痕?”

她声音柔媚,听来竟是让人心中一荡,加上青云门众人都是第一次听到燕虹开口,心里都微感讶异。众人走上仔细一看,果然见那地方有一道细微裂痕,斜斜向上,把整个石碑分为两半,裂缝处石头纹理呈现暗暗红色,但若不细看,决然是看不出来。

齐昊点了点头,对燕虹道:“燕师妹好细的心。”

燕虹微微一笑,又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齐昊又看了那石碑两眼,转身对众人道:“既然这座石碑已被人修复,可见魔教妖人多半在此,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趟我们算是来对了。”

法相接着道:“齐师兄言之有理,眼下这洞穴中危机四伏,眼前就有一个难题,这两条岔路,我们该走哪一条?”

齐昊微一沉吟,道:“法相师兄,你刚才曾说令师普泓神僧曾对你提过此地之事,那他老人家可有提过这岔路?”

法相点了点头,道:“恩师的确说过,但他也是从上代祖师口中得知,据说当年正魔大战时,这两条岔路之后都有魔教妖人巢穴所在,至于如今的情况,他也不是很清楚了。”

众人默然,过了一会,齐昊看了看本门其他三人,对法相等人道:“既如此,我看不如兵分两路,我青云门四人往左边岔路查看,法相、法善师兄与焚香谷两位往右边岔路查探,若遇上魔教妖人,便以长啸示警,如何?”

法相默然,虽然明知道这般分散开来并非好事,但山洞幽深,也不知这两条岔路有多远,万一走错再行回头,时辰上只怕耽误太多,而在场之人都是各派精英,未必不能自保。当下他转头看了看焚香谷李洵、燕虹,见他们二人并无异议,遂道:“那就依齐师兄所言,诸位千万小心。”

说着,他有意无意又看了张小凡一眼。

张小凡心里一动,觉得这法相师兄似乎真的对自己另眼相看,但脸上还是报以微笑。

齐昊点了点头,向法相等人一抱拳,便带着张小凡等三人走进了左边岔路,没走几步,身后的光芒转了一转,也渐渐消失,看来法相等人也进了右边岔路。

齐昊走在最前头,把六合镜祭起头顶,催发仙力,六合镜淡黄光圈洒下,把四人罩在当中。

这一条岔路比之刚才一路走来的洞穴,便显得窄了许多,同时两边岩石突兀,尖锐丛生,张小凡一不小心还差一点挂了彩。唯一相同的便是周围永恒的黑暗,在这里,竟似乎从未有过一丝光明。

青云门四人都没有心情说话,尤其是走在最前头的齐昊,更是全神贯注,防备着前方未知的危险。

这一走,又是许久,以至于张小凡心里都不禁怀疑,就算自己这边遇上了魔教妖人,发出长啸,但法相师兄那里会不会听到还是一个问题。

便在此时,异变突生,众人行进的过道中,仿佛永恒黑暗宁静的四周,忽然响起了巨大的“唔唔”鬼哭声,震耳欲聋,闻之心惊。

四人大吃一惊,齐昊刚要开口提醒,便是身子一震,只见从四面八方无尽黑暗之中,亮起各色异芒,同时冲向过道中四人所在,打在了六合镜光圈之上。

这力量之大,就连六合镜竟也是一阵摇摆,齐昊更是身子剧震,竟是再也说不话来,连忙定下心神,加力护持。

鬼哭之声越来越大,直听得人头昏眼花,曾书书、陆雪琪和张小凡将齐昊护在中央,只见无数道光芒被六合镜反震回去,在空中转了个弯,竟又是狠狠折回再次冲来,黑暗中,竟不知藏匿着多少敌人,在空中,也不知道飞舞着多少法宝。

齐昊面色苍白,双手紧握法诀,虽然在外界法宝围攻之下,但六合镜还是逐渐稳定了下来,光圈渐盛,就在青云门众人将要松一口气时,张小凡忽然发觉脚下坚硬的土地竟然动了一下。

他心念一动,还未反应过来,便听曾书书急呼一声:“小心,脚下有......”

话未说完,一声巨响,竟然压过了漫天呼啸,刹那间众人只觉得山摇地动,一股大力从脚下霍然涌出,将地面炸得支离破碎不说,青云门四人更是各飞东西,六合镜能护周围,却防不了脚下,这一下突发难于内部,登时光芒四散,落回齐昊飞出的身影之上。

在黑暗中无数道光芒呼啸而过,仿佛发出得意洋洋的狂笑,分别向分开的四人冲了过去。

张小凡站位靠前,被那股大力从脚下一推,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向前飞去,但他究竟在青云门修行多年,惊而不乱,把早已拿在手中的烧火棍往胸口一放,那股熟悉冰凉的感觉游遍全身。“烧火棍”在半空中发出淡淡玄青光彩,正对着后方紧紧追来的数道光芒。

片刻之后,其中一道暗红光芒当先冲到面前,张小凡顿时闻到一股血腥气味,几欲呕吐,赶忙屏住呼吸,驱动烧火棍,玄青光芒涨起,抵住了那道暗红光芒,在烧火棍光芒之下,不知怎么,那道暗红光芒突然黯淡了许多。

黑暗中不知名处,忽然传来了一声低低的惊疑声。

就在这时,另两道一黄一灰两道光芒也冲了过来,一起打在了烧火棍上。张小凡借着光芒,这才看清,刚才那道暗红光芒乃是一把暗红小叉,上有浓浓血痕,而黄光是一柄三尺长的宝剑,灰光却大是古怪,是一颗巨大的不知名的野兽獠牙!

张小凡身子还在半空,本已稳住,不料被这三件法宝冲撞,虽然有“烧火棍”凌空抵住,但巨大之力竟是把他整个人向后直直推了过去,再也控制不住,重重打在旁边石壁之上,直陷了半个人进去,石屑横飞。

张小凡眼前金星直冒,后背上痛入心腑,但知道这乃是生死关头,拼命咬牙忍住疼痛,落到地上,眼见那三件索命物在空中一个转弯,又是恶狠狠冲了下来。

黑暗中,也不知道那些控制法宝的人身处何方?

张小凡左支右拙,握紧法诀一声呼啸,烧火棍御空而上,在半空中与冲来的黄色飞剑野兽獠牙对撞,一声巨响,各自震开,随后赶忙向前扑地翻开,另一道疾追而至的暗红小叉收势不及,轰隆一声打在他刚才站立之地背后的石壁之上,碎石乱飞,竟是在石壁上打出一个大洞来。

而此时灰色獠牙又是追回,当头砸下,闪着寒光的牙尖在黑暗中特别醒目,看它声势,张小凡不想也知道这古怪法宝砸到自己身上的后果。

张小凡紧咬牙关,双手虚空划下,烧火棍物随意动,青光一闪,出现在头顶撞上那只獠牙,半空之中,只听闻一身低低闷响,那獠牙之上赫然现出了一道裂痕。

远处,传来了一声惊叫,大有痛惜惊愕之意。

只是张小凡根本来不及回味这一点点可怜的喜悦,黄色飞剑转眼间又已冲至面前,张小凡不及反应,额头出汗,危急间大叫一声,双手一震,整个人向上飘起,溶入烧火棍玄青光芒之中。

黄色飞剑竟是丝毫不留余地,在半空中一个拐弯,从脚底又是冲了上来,上有獠牙,下有飞剑,张小凡全身微颤,再也不及多想,身子缩起,口中诵咒,烧火棍青光大放,将他团团包住。

“轰”,两声几乎同时发出的大响分别在张小凡头顶脚下响起,敌人两件法宝倒冲而回。烧火棍在空中一阵颤抖,张小凡大口喘息,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那片刻幻觉之间,他几乎下意识地以为自己看到烧火棍裂为碎片。

不过幸好,这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烧火棍虽然难看,但居然强硬之极,完好无损,倒是看那飞剑獠牙,光芒黯淡,多半受损。不过话虽如此,烧火棍受此重击,腾起保护张小凡的青光便也散了开去。

张小凡大喜,正要召回烧火棍,忽然间肩头剧痛传来,半身乏力,脑海中一片空白。低下头去,他只看见胸肩处竟赫然冒出了一把暗红小叉,穿透而出,殷红鲜血喷涌不止。

竟是刚才那把暗红小叉,趁着张小凡懈怠之机,偷袭重创于他。

张小凡只见那小叉之上,原本暗红的颜色此刻竟似乎亮了起来,仿佛闻到了血腥味苏醒一般。他低低呻吟了一声,本想伸手拔开小叉,忽然之间,随着暗红小叉上血色痕迹的加深,一道黑暗中的阴影仿佛无中生有一般,从这小叉上腾起,随即紧紧附在了张小凡的背上。

这暗红小叉的主人看着竟是寄生在这法宝之上的。

张小凡只觉得头晕目眩,无力甩开身后妖人。而伤口处除了疼痛,此刻还传来了麻痒感觉,只怕多半上边还有剧毒。他眼角余光看去,却看不到身后那妖人脸貌,只看见他紧紧抓在肩头的一双手,干枯污秽,腥臭难当。

远处,传了一阵狂笑,而在背后,也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青云门的臭小子,这是你们自寻死路,乖乖地把精血给我吧!”

张小凡还来不及反应他话中意思,便从他动作中明白了,只见那阴影中的妖人竟是张开大嘴,一口咬在张小凡左边脖子之上,大口吸血,而与此同时,那把暗红小叉竟也是更加明亮,仿佛也在喝血一般。

张小凡恐惧之极,但觉全身血液都向喉咙而去,身子有轻飘飘的感觉,全身上下的力气都缓缓散去一般,就连在半空中的烧火棍他也无力支持,掉了下来。

此情此景,恍惚之间,他忽然像是回到了从前,那一个幽谷之中。

那一个噩梦里头!

烧火棍从他头顶掉下,落在他的面前时,发出淡淡青光,像是召唤着什么。张小凡一把抓住,顿时只觉得烧火棍上那股冰凉感觉汹涌澎湃,如狂怒一般。

他身上的血液不停流出,被那妖人吸食而去,张小凡此刻再也听不到外界任何声响,只是奋起全身最后一丝气力,如困兽之斗一般,把闪烁着青光的烧火棍用力向身后那妖人插去。

烧火棍平钝无锋,但此刻竟视那血肉之躯为豆腐一般,势如破竹地插了进去。

背后那妖人身子一颤,停止了吸血,似是不能置信,转过头来看着张小凡,张小凡也同时看到了他。

冥冥中,仿佛九幽妖魔的低低冷笑,又似黑暗中谁的心跳,张小凡握着烧火棍的手,感觉到了一波一波的心跳声,像是血脉的流动,又似妖魔的欢呼!

暗红小叉上的光芒迅速黯淡了下去,后边,无尽的黑暗冲了过来。

在黑暗吞没张小凡与那妖人的那个瞬间,张小凡在半昏迷的神志下看到了一幕他一生也忘却不了的景象。

那个妖人原本皱纹横生但依然饱满的脸上,在片刻之间干瘪下去,血肉化为枯皮,附在骨头之上。

下一刻,黑暗包围了他。

失去的重新得到,源源不绝的力量从烧火棍棒身传来,溶入了他的身子。

张小凡重新清醒,却怔在当地,肩头的伤依然疼痛,但喷涌的血却已经在那未知的力量作用下止住了,但对这个少年而言,此刻竟全不曾注意到这些。在他脑海之中,只翻涌着这样一个念头:

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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