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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发表于 2008-1-19 19: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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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万历帝你怎样隐居深宫,躲着众臣,也不管你如何从道德上否定直谏纳谏的样板魏徴、唐太宗君臣,众位文臣依然不怕罢官,不怕廷杖,不怕杀头,上疏直谏皇帝,而且言辞越来越激烈。
中国人大多 知道海瑞骂皇帝,“嘉靖嘉靖,家家干净”是何等的刻薄。万历十七年(1590)快要过年的时候,有一位臣子上疏骂万历帝之狠,一点也不亚于海刚峰。
这位老兄叫雒于仁,是大理寺评事。大理寺掌管刑事案件的最后审核,《明史。职官志》说:“凡刑部、都察院、五军断事官所推问狱讼,皆移案牍,引囚徒,诣寺详谳。”评事是个七品官,按理说你做好案件复核就行了,给皇帝提意见是给事中、御史这些言官的分内事,评事上书谴责皇帝有“出位”的嫌疑,即多管闲事。
在这份《恭进四箴疏》中,雒于仁毫不客气指出皇帝的病根是在“酒色财气”四方面,即嗜酒、恋色、贪财、尚气。这年是万历十七年,皇帝还不到三十而立之年,照理说正是身体状况最好的时候。可自从张居正死后,憋了一口气的皇帝清算完他这位首傅帝师,就开始逃避政务,雒于仁说他当官一年多,才朝见皇帝三回。——他应该满足了,当时万历尚是壮年,还不算太懒,一个七品官一年还能见三回皇帝。后来的万历更是懒得出奇,三品以上的高官一年到头都不能睹圣颜一面。
雒说在外面闻见的理由是皇帝身体有恙,而我知道皇帝致病是由原因的。雒于仁接着分析:“臣听说嗜酒就会腐肠,恋色则伐性,贪财就会丧志,尚气则戕害身体。陛下天天面前摆着美味佳肴,沉溺于美酒之中,白天喝还不满足,持续到深夜,这就是病在嗜酒;宠爱十俊这类太监以开启佞幸之门,溺宠郑贵妃,不听逆耳忠言,摈弃忠直之士,太子之位久悬不决,这就是病在恋色;传旨索要财宝、搜取钱帛,有所进献则罢了,无所进献就怒斥,李沂(一个未进献的太监)被拷打的伤还没好,张鲸进献的贿赂又接受了,这便是病在贪财;今日拷打宫女,明天鞭笞宦官,罪状不明,马上死在杖下,又心里痛恨直言敢谏的大臣,如范俊、姜应麟、孙如法等一经罢黜,就再不让人复官还朝,这就是病在尚气。四种病缠绕身心,哪能是药石可以医治的?!”
这简直把皇帝说成一无是处的混蛋了,最后雒于仁还搬出祖宗社稷警示皇帝:“陛下独不思忠直之臣不利于陛下,不便于陛下的左右,却有利于祖宗社稷。”最后表了个态,说明自己是为大明朝为皇帝才敢说逆耳忠言:“臣今敢以《四箴》献,若陛下肯用臣言,即使马上杀掉臣,臣虽死犹生。”——大多数文臣喜欢摆这种矫情的pose,皇帝真听取你的意见,还杀你干什么?
试想一下,别说对皇帝,一个小单位里今天谁敢这样对上司说话?
雒于仁这份火药味特浓的“炮弹”送进宫里,皇帝看后的震怒可想而知,可正好碰到岁末要过年,简直让皇帝新年里添堵。大过年的,不便处罚他,万历将奏折留了十天。过完年万历帝预备给这位骨鲠之臣算账了,他召见申时行等内阁辅臣,把雒于仁的奏章给他们看完后,替自己辩驳一番,然后说要重惩这位放肆的臣子。
《明神宗实录》记载的皇帝言语多未经加工,所以有很多口语,和今天的白话几乎没什么差别,笔者直接引用这段话。皇帝给众内阁大臣诉苦道:“他(雒于仁)说朕好酒。谁人不饮酒?若酒后舞刀弄剑,非帝王举动,岂有是事!又说朕好色,偏宠贵妃郑氏。朕只因郑氏勤劳,朕每至一宫,他必相随,朝夕间侍奉勤劳……他说朕贪财,因受张鲸贿赂,所以用他,昨年李沂也这等说。朕为天子,富有四海,天下之财,皆朕之财,朕若贪张鲸之财,何不抄没了他?又说朕尚气。古云少时戒之在色,壮时戒之在斗,斗即是气。朕岂不知?但人孰无气?且如先生们也有童仆家人,难道更不责治?如今内侍宫人等或有触犯及失误差使的,也曾杖责。然亦有疾疫死者。如何说都是杖死?先生们将这本去票拟重处!”看完这段话,觉得当皇帝的也满腹委屈。
此时首辅最难做,他不能和皇帝对着干,但假如不为这位直臣求情,传出去后将惹起物议纷纷。于是他想出一个折衷的办法,说:“这个奏章不能发到外廷,否则的话外人信以为真。愿陛下对雒宽容,臣等传谕大理寺卿,让雒于仁辞职算了。”万历帝表示同意。不久雒于仁借病辞职。
首辅大臣这个和稀泥的办法,引起后人的责备,因为如此开了个恶劣的先例。在此之前,无论上疏内容如何狂悖,皇帝如何生气,但奏折的内容必须发给台谏官员讨论,那么公道安闲人心,这对皇帝也是个约束。而从此后,皇帝将奏折留中,无限期扣押下来不予处理成为惯例。
朝廷多的是雒于仁这样的臣子,当皇帝的再怎样重处,还有人跟着后来提意见,假如动辄生气那就有生不完的气,渐渐地万历帝修炼出了油盐不进的脾气。
明末清初的张怡在《玉光剑气集》中记载:万历帝当皇帝年岁多了以后,习知人情。每见到台省上来的条陈,看两眼就说“这是老套子!”即使有臣子直言指责,全不动怒,很平静地说:“这不过想沽名钓誉罢了。”许多文臣叹服皇帝的宽宏大量,而吏部尚书宋纁听到后大为揪心地说:对时事得失,言官做过激的评论,正要皇帝动心。宁愿皇帝对言官动怒,究竟说明皇帝还有儆省。若一概置之不理,就如痿痹的疾病,全无痛痒,无药可医。
这位宋尚书很有先见之明,他说这番话,大约是雒于仁骂皇帝以后两年的事情。万历帝到了晚年,再来几个雒于仁这样的奏疏,也惹不怒他了,皇帝和他统治的帝国,真的得了无药可医的癌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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